朝重臣基本上都被他弹劾过,深知邓诲一开口,必然有人要倒霉了。
桓悦轻咳一声:“传他进来。”
邓大人站在文德殿中央,对身边同僚们复杂的目光视若无睹,从袖中摸出奏本来。
桓悦的心情本来也很复杂,因为邓诲眼底不容半颗沙子,就连桓悦自己也没少被邓诲弹劾过。但这次邓诲一开口,桓悦顿感邓大人目光如炬,深知圣心。
“皇上。”邓大人坦然道,“臣要弹劾京兆少尹梁舜尸位素餐草菅人命,视百姓性命于无物,致使增化巷民房遭雪压塌,死伤数人。”
随着梁舜这个名字出口,殿内短暂的沉默了一瞬。
京兆少尹梁舜,是如今的安平侯,也是当今太后的嫡亲兄长。
此人大名鼎鼎,在太后一群扶不上墙的娘家人中仍然格外出众,概因他虽然相貌堂堂,实际上毫无才能,且后院起火、妻妾相争,是朝中出了名的绣花枕头。
当年先帝立梁氏女为继后,见梁家家世微薄,想要提拔梁舜,奈何梁舜过分无能。先帝无奈之下,索性将梁舜塞到了京兆少尹的位置上。横竖上有京兆尹主持大局,旁有另一位少尹打理事务,下又有属官相助,梁舜再怎么糊涂也没有机会犯下大错。
先帝驾崩,梁皇后荣升太后。朝臣们碍于太后的颜面,梁舜略有疏失,也不会过分追究。桓悦并非太后嫡亲孙辈,更要重视孝道,以免落人口实,也不会特意苛责梁舜。
王尚书没忍住嘶了一声,心想邓诲终于成为第一个朝太后娘家开刀的人了。
想到这里,王尚书就又想起京兆府从户部支走的一笔银子,顿时义愤填膺,出列道:“皇上,邓大人所言有理,臣附议!”
一旁的杨次辅想伸手拉王尚书,却没拉住,头疼地按了按眉心。
天光映入文德殿中,却照不到御阶之上。皇帝的面容隐没在高处的阴影里,声音淡淡:“有何依据?”
邓诲不卑不亢道:“回皇上,臣今早得知增化巷房屋被雪压塌一事后,便冒雪便服前去查看,结果发现增化巷房屋全无修缮过的痕迹,臣心中生疑,又往其他几处民巷查看询问,发现京兆府只在上月征召工匠修缮民房,但不知为何,进度未曾过半,工匠便已经散去。”
他顿了顿,又道:“据臣所知,京兆尹杜大人十一月初七那日在家中跌断了腿,发热数日,如今病势沉疴,在府内休养,京兆府事务交由两位少尹处置,吴少尹负责刑名,十一月十五出京追查一起案犯,因此修缮民房的停工只能着落在梁舜身上。”
邓诲说的其实已经十分明了,众人一听便知:十一月初户部拨银给京兆府,用以修缮京城城西民房,不巧杜府尹摔断了腿,吴少尹离京,京兆府事务全然交到梁舜手上。而梁舜刚接掌了京兆府的事务,就把修缮民房一事叫停。
城西是京城中贫苦百姓所居之地,房屋建筑逼仄破旧。杜府尹之前几番催促户部,拿到拨银就急急开工,正是为了防止冬日里出现房倒屋塌,冻死冻伤的情况出现。若是梁舜没有叫停此事,增化巷民房经过修缮,未必会坍塌。
桓悦沉下面色,吩咐喻和:“去宣安平侯进宫。”
这也是必经的一环,被御史弹劾的官员有资格在御前自辩。纵然桓悦厌恶安平侯,也不能只听邓诲弹劾就处置了他。
内侍俯身应是,退了出去。然而前去传旨的内侍离去不到一刻钟,另一个内侍入殿禀报道:“皇上,太后身边的女官求见。”
桓悦道:“传。”
女官移步入殿,一眼看到殿中尽是绯袍重臣,脚步一顿。正在她迟疑的时候,桓悦已经开口问:“皇祖母有何吩咐?”
女官连忙拜倒:“回皇上,太后请皇上移步慈宁宫,有要事商议。”
桓悦目光不易察觉地往殿下一扫:“朕正与各位卿家商议政事,你回禀皇祖母,就说待此间事了,朕便去慈宁宫。”
女官硬着头皮道:“回皇上,太后娘娘要奴婢一定将您请过去,说…说有关增化巷一事。”
她话一出口,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却已经来不及了。
王知似笑非笑地看了女官一眼,低声对杨凝耳语:“想不到太后娘娘身在内宫,却对外朝政事如此关怀。”
杨凝:“……”
杨凝拿手肘撞了一下王知,心想你可闭嘴吧!
能站在殿内的都是一等一的人精,立刻从女官话中听出了毛病:深居后宫的太后,是怎么知道昨日刚发生的增化巷民房坍塌一事的?更重要的是,这件事还恰好和太后兄长安平侯有关。
最合理、且最可能的解释是,安平侯将消息传给了太后,请太后出面说情。
可如果安平侯清清白白,只要面见皇帝解释即可,何必让太后冒着干预政事的风险出面呢?
桓悦难以言喻地眨了眨眼,心想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他眼波一转,果然此刻刚直不阿的邓诲往前一步,朗声道:“皇上,□□皇帝曾言:非遗诏托付、主少国疑,宫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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