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发自内心的,愉快的笑意。
“奇耻大辱!”礼部尚书陈靖重重把茶盏拍在小几上,余怒未消,“真是奇耻大辱!”
陈靖为官几十年, 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公堂之上,被一个状若疯癫的女人指着鼻子大笑讥讽。甚至还因为对方的指证,险些被逼进了难以转圜的死角之中。
这对陈靖来说是前所未有的耻辱,更麻烦的是,周维沉不住气, 当着满堂重臣情急失态, 如今他的罪状已经坐实, 还要连累韩廷攘。
虽然周莞的话找不到证据来佐证,但现在已经不需要更多证据了。周维的反应已经足够让在场的所有人确信, 周莞所言确实为真。如果云州学派仍然垂死挣扎,除了为对手送上更多弹劾的把柄,没有任何用处。
“够了。”叶问石睁开眼, 平静道。
陈靖深吸一口气:“师兄, 咱们就干看着不成?”
陈靖与叶问石同为云州学派,且同受教于一个座师,是真真正正的师兄弟。因此说起话来少了许多顾忌:“师兄, 皇上这是半点面子不肯给咱们了, 他又不肯用咱们这一系的人, 再往后怎么办?眼睁睁看着云州学派在朝堂上失势不成?”
叶问石淡淡道:“我早说过,那是皇上,不是你们家中的小辈,联合起来威逼天子,那是最最蠢笨的做法,你们哪个听了我的话?”
陈靖大为冤枉:“皇上能即位,咱们可是出了不少力,难道不该得些回报吗?我们不过是希望韩廷攘顺利继任翰林学士而已,又不是索要七卿高位,皇上不肯,我们又退了一步,只要皇后母家出自云州学派,我们愿意放弃翰林学士的位置——可现在看来,前朝后宫,皇上是半点让步也不肯做!”
叶问石在心底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他仕途走到这一步,少不了云州学派出力,因此到头来也要受云州学派辖制裹挟,抽不了身。
“皇上不可能立臻儿做皇后的。”叶问石平静道,“你们以为,从前朝退到后宫算是退吗?我也教导了皇上几年,他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绝不肯低头的,翰林学士也好、中宫之位也罢,他不愿意给的,谁都别想自己去拿。”
陈靖还待开口,叶问石已经抬眼,那双浑浊的老眼中一刹那爆射出凌人的光:“我早说过,韩廷攘不必非得继任翰林学士,他如今已经是一方要员,将来迟早要调回京中,七卿之位也不是争取不来!如今倒好,声名前程都不必要了!”
陈靖当即哑口无言,半晌讷讷道:“师兄,是我们情急失措了,如今我们该怎么做?”
叶问石的眼皮重新又耷拉下去:“告诉他们,做好分内之事,不要再妄图生事。”
陈靖:“可是……”
可是师兄您今年就该告老了啊!
叶问石没有看他,缓缓叹了口气:“我一直都认为,要让皇上长长久久的重用,靠的不是闹事的本事,而是做事的本事,皇上虽然强硬,却有明君风范,不会只因喜恶而任用臣子——只要做个能臣,皇上不喜我云州学派又如何?一样能立足于朝堂之上。”
他告诫道:“今日周莞之事,已经是皇上手下留情,这是圣上恩典,你们要谨记。”
陈靖猛地抬头。
叶问石瞥了陈靖一眼,冷声道:“若是周莞没有直入弗乱堂,而是跪在刑部大门外哭闹求见,或是直接去敲登闻鼓,将此事闹得满城风雨……”
陈靖额头已经渗出了汗水。
当年乌戎南下入侵,齐朝皇帝带着皇室世家南渡逃了,是大晋太|祖将乌戎赶回关外,才使得北方七州没有尽数遭遇乌戎劫掠。百姓们虽说见识不多,但并不是傻,他们本能地对丢下百姓南逃的齐朝没有好感。假如周莞真的去这么一闹,鸾仪卫再从中引导一下物议,整个云州学派的名声可就砸了大半。
牺牲一个韩廷攘,虽然心痛,云州学派家大业大,还能承受。倘若整个云州学派的风评受损……陈靖简直无法想象后果。
陈靖沉声道:“师兄,我明白了。”
叶问石闭上眼。
他已经很老了,晋朝七十而致仕,他今年七十岁,在历任阁臣首辅中,算是难得长寿。
朝堂浮沉最耗心力,几十年来,叶问石自忖已经耗空了心血,不知还能再活几年。
然而他抽不出身。
云州学派对他来说,是一把双刃剑。年轻时志气满怀时,助他登上青云;年老时心火将熄,却又化作了枷锁,令他不得自由。
罢了。叶问石想。
年轻人的手段,果然不能小觑啊。
谁能想到,湘平郡主居然会拿后宅女眷来做文章呢?
——从周莞出现开始,叶问石就明白,想出这个计策的,只会是湘平郡主。
数只盛装香料的漆盒、瓷盒一字排开,各色香气混杂在空气里,甜香馥郁,有些呛人。
桓悦心情很好地舀起两勺香料,并一丸香丸,随手加进了香炉中。还不忘回首望着明湘笑:“还是皇姐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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