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大为惊异。
这位年迈的老臣辞官后,说话的风格也不再是以往朝堂上那委婉讽劝的谏言,而变得极为直白。他说:“臣恳请皇上,当永乐郡主归京之际,立刻将矫饰言辞,受命南朝,意图篡夺郡主之位的小人斩杀,以安定朝野、平复诸臣之心,另以诏书、赏赐宽慰永乐郡主,彰显皇上圣恩如海、慧眼如炬,只是为郡主安危福祉计,还是请永乐郡主长留京中为上。”
这番话斩钉截铁毫无回旋之地,但桓悦见多识广,惊异之余也不是不能理解——这和内阁阁臣的谏言相差仿佛,无非是快刀斩乱麻平定谣言稳定臣心,再将永乐郡主扣留京城慢慢查明事情真相,同时顺势拿走她对鸾仪卫的控制权,以免当真酿出大祸。说来说去还是旧一套,顶多只是说明叶问石比较理智,没有借机踩上一脚罢了。
但真正令人震骇之语还在后面。待叶问石将要告退时,他忽然深深一拜,言辞恳切道:“老臣愿以身家性命、半生清名,来为永乐郡主作保,永乐郡主虽有私心过失,但在大节之上,绝无危害我朝社稷之意。”
这句话可就太重了,饶是以桓悦冲龄入朝少年登基,见过的重臣名臣不知凡几,也是第一次看见有已经告老的臣子叩拜恳切,要以身家性命乃至更为重要的清名来为敌对数年的政敌作保的。
叶问石再拜恳切道:“永乐郡主身世一事,涉及天家血脉,老臣不敢妄言,但郡主兢兢业业为社稷计,老臣看在眼里——若非郡主对我朝忠心一片,也不会与老臣不睦多年。”
这算是把二人之间的龌龊争斗全部掀到明面上来了,然而这话任凭谁听了都不能说没有道理——永乐郡主确实在朝中结仇无数,但其中有多少是为了一己私欲,又有多少是为了大晋社稷?
叶问石看得清楚,所以他才要说上这一句。
言尽至此,他又深深一拜,而后告退出殿。
桓悦看着他苍老的背影,一时间感慨万千,竟然说不出话来,良久之后方才感叹:“叶问石所言,又何尝不能用于他自己?虽有私心私欲,却于大节无可挑剔。”
明湘也一时失语,但她想了想,倘若叶问石被人泼了一盆私通南朝的污水,她震骇之余,也会相信叶问石的品格。
这样一想,叶问石替她说话,似乎也不是十分令人震惊了。
她将叶问石记下,而后问:“你准备怎么处置?”
桓悦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明湘指了指自己:“处置我啊。”
桓悦:“……”
他无言道:“查都没查呢,处置你做什么?”
“所以你要查啊。”明湘说。
桓悦沉吟道:“理论上应该三司和宗室一起过问此事——不过在这之前,那个自称湘平郡主的南朝暗探你见过没有?”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章,明天开始又要请假准备答辩,答辩结束日更到完结。
“邓卿意欲如何?”
尽管据定国公与使者各自禀报, 照影一直被严密关押起来,身边还安排了侍女监视。除了照影刚出现时,定国公允许几位武安王旧部将领前去遥遥观望了照影的长相, 此后再没有人能够私下里和她接触, 包括永乐郡主。
不过桓悦对明湘的信心简直比明湘自己还充足,在他眼里,只要皇姐真心想做,没有什么事是她做不成的。
明湘失笑摇头:“我觉得你应该先见一见她。”
她思忖片刻, 斟酌道:“这个人很有意思。”
桓悦新奇地扬眉:“哦?”
明湘似是而非地一说,倒真挑起了桓悦的兴趣。不过在参观有意思的南朝暗探之前,桓悦先坚持叫夏院正过来给明湘诊了脉,陪着明湘又吃了早膳,见明湘起意欲走,连忙一把捞住她:“皇姐先别走。”
“……”明湘被他捞住袖子, 不好用力扯, 一脸茫然地转过头来, “我想先去看看鸾仪卫的事务。”
“哦。”桓悦听她不是要去过问盛仪郡主的事,暗自松了口气, 他自然地松开了手,口中却道,“皇姐才从京外回来, 怎么就不肯多陪我一时半刻呢, 正好现在外面的戏还没唱完,皇姐现在出宫四处走也不合适,把风曲叫到文德殿去问话就是了, 正好我也在文德殿处理政事。”
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半点也不显得违和, 明湘根本没起疑心, 点头说好,也不避讳,直接令宫女去凝和殿取她的妆奁,转身到寝殿去梳洗换衣裳。
桓悦松了口气。
他是何等敏锐的人,早看出了明湘风轻云淡的表面下埋藏着深深的疲惫之色——对于永乐郡主来说,采莲司给她带来的是十九年的心力交瘁,哪怕她依旧表现得从容不迫,但心底里,恐怕并不如表面上那样轻松。
在这种时候,桓悦不想再因为盛仪郡主,让她本就复杂的心绪更加沉重了。
桓悦心里清楚,他迟迟不开口言明此事,明湘一样也会从别处知道,但不应该是现在。盛仪郡主闭门不出,和桓悦方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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