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进了京城之后,她连马车都没来得及下, 就被送进了牢房等待受审。
由于照影要受三司共审的缘故, 她的待遇胜过寻常囚犯。住的牢房是用来关押特殊犯人的独立小院,院内有人定时送饭送水。除此之外,只有把她拉出去审讯的时候, 照影才能听见人声。
自从被关进这间小院, 照影前前后后至少经历了十次审讯。起初是三司中专司审讯的官员——照影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而后是明显官位更高、气势更足的上官。到最后, 她甚至见到了三司长官——刑部尚书、左都御史与大理寺卿。
受审这么多次,照影身上并没有什么伤,一是因为她自称湘平郡主,三司不会轻易对她用刑。更重要的原因,则是她非常配合顺从,有问必答无所不从。
饶是主审官员审案多年,也禁不住啧啧称奇。
天一点点亮了起来,院外隐约传来了走动的声音。
照影听着渐渐逼近的脚步声,送饭的人伸手在屋门上一叩,放下食盒转身将要离去时,照影终于忍不住,扬声道:“等等!”
“今日,今日是不是永乐郡主验明正身的日子?”
门外的人犹豫了一下,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好……”照影恍惚地点了点头,声音轻如嗡鸣。
她倒退两步,没有开门去接食盒,慢慢退回床榻上,将自己蜷缩成了一小团。
送饭的妇人诧异地看了一眼紧闭的屋门,转身走了。
“真是奇怪。”妇人对同伴说,“前些日子不是吵着嚷着要人陪她说话,就是反复说自己是郡主娘娘,这两天倒是安静了。”
“你管她做什么。”同伴努努嘴,“神神叨叨的,不知道有没有毛病,还是离她远点好,当心惹祸上身。”
照影听不见院外低低的议论声,她慢慢抱紧了自己,将头深埋进膝盖中。
自从被带进这处小院里,长日伴随着她的只有院内的死寂,以及被带出去反复审讯。她从起初的焦躁,到后来的恐惧,再到如今,心中只剩下麻木。
“你本来是北晋最尊贵的郡主,湘平郡主的名声你有没有听过?权倾朝野只手遮天,锦衣玉食挥金如土,这样的日子本来该是你的。”
“她夺走了你的一切,十几年待在这个院子里,还想再待下去吗?”
照影拼命摇头。
“那就对了。”含笑的声音鬼魅一般,每一个字都敲打在照影心底最恐惧与最向往的地方,“揭穿她,回到你自己的位置上去。”
那句回荡在耳边的、含笑的诡谲余音再度翻腾而起,和她心底默默自语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没有用的。”照影想。
在这十余年从未踏入过的大晋京城中,在这间寂静到令她恐惧的屋子里,照影终于不得不看清楚那个她不敢去想的现实。
——她会死!
她或许能证明永乐郡主是假的,可大晋上至皇帝、下到朝臣,又怎么会轻易相信被采莲司抚养长大的她呢?更要命的是,她最亲近的生身父母都已经过世,没有人能斩钉截铁地证明她的身份。
其实她早就猜到了,从她被三司大员提审的那一日起。
照影颤抖着捂住脸。
最近三天里,没有人提审她,触目所及只有这一方不大的屋子,望不到尽头的寂静仿佛水底蔓延而出的水草,缠绕住她的脚腕,将照影拖入看不到尽头的深渊里。
“不许吵闹,安安静静待在这里!”“哭什么,叫你不听话,往外乱跑!”
“我想出去,嬷嬷带我出去,别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年幼的照影嚎啕起来,手心被打得通红,“我害怕!”
阴着脸的老妇人毫不客气地将她一把搡开:“不准哭,惊动了人来把你抓走,坐大牢、卖进窑子里,懂不懂?”
她短粗的手指往院外天边一捣:“那里就是窑子,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么?最下贱的女人都在那里,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恶毒的话语如果放在平时,老妇人断然不敢如此放肆地说出口。但那时陆彧已然获罪身死,他布下的后手随着采莲司正使换了人,已经随之风流云散。像照影这样挑选出来秘密养育,预备下一步大棋的棋子们,反倒成了最棘手最难处置的鸡肋。
“嬷嬷……”院门当啷一声被摔上,小女孩吓得全身一颤,最终慢慢蹲了下来抱住自己,抽噎着抹眼泪,“我害怕,我害怕……”
“我害怕。”照影的眼泪终于从腮边滚落下来,“我不想死。”
柔软光滑的绢布蘸着温酒,从雪白近乎毫无血色的肌肤上不轻不重擦过。
重重帘幕在寝殿中笼出一个小小的天地。永乐郡主端坐在屏风后,宫女双手捧起温酒沾湿的绢布,恭谨低垂着双目,退了出去。
明湘长长的睫羽垂落,郑王妃和邓夫人的目光同时落在她的肩头,热意从肌肤下蒸腾而起,但这并不是被人盯着而产生的感觉——锁骨下,淡红的色泽渐渐显现,勾勒出一朵盛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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