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局势瞬息万变,公子这几日几乎没怎么阖眼,最终在昨日,将阿尔赫固若金汤的防守中撬开了一道口子,生擒了对方头领。
守城的将士乘胜追击,公子却一言不发地骑着快马便回兵营。
司礼看着慕迟下了马便直直朝中央的幄帐走,便要回自己的帐中,一路赶回来,他的身心早已疲惫至极。
可下瞬,他便看见公子站在幄帐门口,始终没有进去。
司礼不解,强撑起精力想要上前询问,却发现公子一转身径自去了后营,再回来人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衣。
司礼默了默,最终识相地回了自己的幄帐。
慕迟嗅了嗅身上,确定再无血腥味方才掀开帐帘走了进去。
乔绾睡前总爱留的那一盏烛火此刻只剩下一小截了,正雀跃着释放着微弱的光亮。
借着这一点烛光,慕迟看着背对着自己的纤瘦身影,冰冷的肢体好像得了一丝丝的暖意,他忍不住贪恋地上前,小心地将人从身后圈入怀中,下颌安静地放在她的肩窝,蜷着身子轻拥着她。
铺天盖地的疲倦席卷而来,他忍不住闭上双眼。
乔绾今晨醒得晚,晚上睡得并不沉,察觉到被人密不透风地抱住便猜到是慕迟回来了。
他的呼吸也泛着冷冽,不多时便均匀了起来,一下一下喷洒在她的后颈。
乔绾皱了皱眉,她还记得当年自己第一次要他陪自己困觉时,他戒备地整夜未曾困觉。
而今却睡得这么快……
乔绾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荒谬却真切的念头:也许他将自己困住,就是因为这个疯子因为身子冰冷而整夜无法安眠,而她比常人的体温要热一些。
他抱着她刚好能够取暖。
她于他,也许就是个安眠工具罢了。
思及此,乔绾动了动身子,慕迟果真下意识地抱紧了她。
乔绾凝眉,心底涌起一股恶气,发泄似的抬起手肘狠狠捶了下他的肺腑。
耳畔一声低低的闷哼,带着倦意与困顿的喑哑嗓音如呢喃般响起:“乔绾,燕都每年也能看到雪……”
乔绾一僵,本要再捶他的手顿住,许久睫毛轻颤,垂下眸来。
大齐与阿尔赫的固阳一战,最终以阿尔赫的将领被生擒结束。
阿尔赫的残兵余将败走西北,大齐的军队乘胜追击,又赢了几场小仗。
只是这些与乔绾并无太大干系了。
她最终还是决定前往燕都——这座繁华的大齐都城。
她想活命,她决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成为一个干瘦如骷髅般的人。
正如倚翠所说,若是命都没了,她拿什么要自由自在?
况且……得知自己极有可能是慕迟的安眠工具,也许哪日慕迟寻到其他能令他安睡的女子,便能放过她呢?
就算他不放过,等到她身体康健,也总能寻到自由的机会。
乔绾不知慕迟何时命人将金银斋搬空的,除了一直照顾着楚无咎的青芽,宅中的丫鬟护院也给了一笔银钱后遣散了。
乔绾仔细想想,她这三年来,在九原城除却秦夫人外,竟再无其他可惦念的。
因此也只让人去给秦夫人送了一封书信,可秦夫人终究也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托人捎回一句口信:公主往后,一生安康。
真正离开九原城,是在大齐大胜后的第三日。
乔绾坐在分外豪华的马车内,懒得理会对面的慕迟,索性便听着九原城冷清街市上偶尔的吆喝声。
一路她都很平静,只在经过她常来买点心的珍馐阁时顿了下,推开了窗子。
珍馐阁今日的客人并不多,乔绾扫了眼阁内,目光看向她常去的二楼,而后微怔。
阑窗大开,秦夫人任丫鬟扶着站在那里,正目送着她,许久抬手拭了拭眼下。
乔绾停顿片刻,突然笑了起来。
九原城总是有人记得她的,也不算白来一遭了。
乔绾抬手便要合上窗子,却在此刻,传来阵阵埙声。
乔绾扶着窗子的手僵滞了下,良久循着埙声看去。
身姿气场清瘦温和的白衣书生站在不远处的树下,身后是满地落雪,正静静吹着一只墨色的陶埙。
埙音空灵绵长,是一首简单的九原小曲。
乔绾最后看了一眼那书生,安静地合上车窗,双眸出神地看着虚无。
她隐约想起自己初次去闻家时,闻叙白窘迫地说:在下倒是会古筝,却不会吹埙。
而她只半开玩笑地道了句:你往后可以学学。
也是在那日,闻叙白得知她的身份,应下了定亲一事。
埙声仍悠扬地响着,马车渐行渐远。
慕迟脸色难看地听着若隐若现的埙声,他不知这埙声有何缘故,但定是与乔绾有关。
可想到往后乔绾便去燕都了,二人怕是再无见面的机会,他勉强压下心口的酸意,垂下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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