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贺冬安。
庆贺冬至安康———就像十几年里,每年冬至时对卫修竹所说的那样。
今年的冬至,卫修竹依旧收到了这声祝福,只是……往后年年岁岁,便再没有了。
救命的药已经熬好,由前几日被璇霄从山上救下的向丞带着人分发,药材特有的苦涩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带来一种令人心安的感觉,璇霄跟在他们后面,像是监督,又像是压阵。忽然,有一个极轻极轻的力道拽了拽他的衣摆,璇霄回过头,一张怯生生的小脸映入他眼中,那张脸的主人右手拽住他的衣摆,左手攥成拳头,递向他的方向。
璇霄停下了脚步:“何事?”
那只手在他面前打开,掌心里躺着一颗形状不规则的、黄豆大小的珠子,珠子被擦拭得很干净,应该是是掺杂了铜的杂金。
和脸一样怯生生的语调:“给、给你。”
“我不需要。”璇霄垂眸,衣摆像流水一样从她手中溜走,“你自己留着。”
“这是……辟邪珠……”珠子的主人害怕又固执地说,“是护身符。”
辟邪珠———大概就是多年之前源于燕王的那场百日贴金前的骗局,现在还有不少百姓固执地相信。他这几日也处理不少类似的事情,让他们不要盲目的相信所谓的佛祖,而是要通过喝药来对抗病毒。
璇霄摇了摇头,还没几步,就感觉到了熟悉的拉拽,那个孩子又拽住了他的衣摆。
顶着璇霄让人不敢直视的冰冷气息,那个孩子声音小小、磕磕绊绊:
“那就送给、给使君大人……我娘在走前把辟邪珠给了我……我才能活到现在,我、我希望使君大人也能平安……”
璇霄怔愣了一瞬。
珠子是无用的珠子,但心意却是无价的心意。
在她期盼的目光里,璇霄从她手中拿了那枚珠子收到袖中:“我替他多谢你。”
珠子主人笑起来,眼睛像两枚弯月牙,经历了苦难,也依旧能露出笑脸。
药分发到她旁边时,她端着那碗黑漆漆的药,仰头问:“先生,我会好吗?”
“会。”药碗里倒映出璇霄笃定的神色,他的语气也一如既往,平淡沉稳,“保你无事。”
“陛下,我们已经寻到长乐王殿下了。”
萧慎的案头,一碗饺子从热气腾腾放到冷却,碗上的油脂凝在一起,结成一层薄薄的油膜。
萧慎想问萧煦是不是受了重伤,是不是陷入了昏迷,是不是受困才无法向萧国暗探传出消息……他有很多想问的,但最后只化为一句:“他现在可安好?”
跪在阶下的白鱼脸上露出点哀色:“我们寻到的是,长乐王殿下的尸骨。”
尸骨……?
萧慎疑心是自己听错了。
“再说一遍。”
“陛下———”白鱼说,“我们寻到的……是长乐王殿下的尸骨。”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雪白的帕子,帕子里裹着一枚沾着泥土和暗褐痕迹的残破紫锦囊,锦囊上绣着比翼的鸳鸯。
“这是埋在殿下身边的东西。”
他的话说完,殿内就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过了一会儿,白鱼低垂的视线中,一只手拿走了帕子上的紫锦囊,他注意到,这双手在颤抖———那是曾经无论策马飞奔挽弓退敌,还是驰骋沙场浴血奋战,都不会变化的手,如今竟连一个紫锦囊都差点拿不起来。
萧慎认得这个紫锦囊。
萧煦曾向他炫耀过,说这是他心上人亲手为他所绣,他说这些的时候,眼里满是光,甜蜜似要淌出来,笑也无比真实。那一瞬,萧慎对萧煦竟要娶一个青楼女子为妻的不悦忽就释然了,人生不过几十年,若能得偿所愿,身份也并非不可逾越的鸿沟。他将萧煦派出去,是为了让萧煦冷静一下,看看他是不是头脑发热,若不是,那便借着出使的功劳,堵住那些拿礼法说事的老臣。
他将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只是一切都来不及……再也来不及。
萧慎闭着眼睛,那枚残破的紫锦囊被他攥在掌心,半晌,他说:“今年除夕后,去无定河附近的长留山。”
按萧国习俗,除夕之后,百官休沐十日,十日之内不上朝,事务酌情处理,大事则以奏折形式上报。
“陛下!!”
耳边声音刺耳,紫锦囊上的暗褐磨得手心生疼:“去准备,我不想说第二遍。”
暴动
◎回应他的,是一道雪亮的剑光。◎
剑光,锋锐、森冷、无法匹敌的剑光。
那道剑光似白练,照亮了略微昏暗的室内,然后带着势如破竹的气势,斩在了室内站着的人的手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从被斩之人的手背一直蔓延到手肘,温热的血从伤处喷涌而出,在地面洒落一片殷红。
挥出这惊天一剑的人已经将站着的人击飞,重重地撞在室内简陋的桌椅上,摔出嘈杂又刺耳的声响,其间还夹杂着一声并不明显的、金属落地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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