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轻描淡写地变成了外地商人的小打小闹,郡守也没有太过放在心上,只是在青銮上门拜访时,不轻不重地敲打了他几句。
于是,栖霞郡便出现了极其有趣的一幕———
本地的高门望族忙着准备越来越近的岁举;本地的商户忙着和外地的商户互相找茬,两拨人泾渭分明却又十足默契,将事态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
外地来的粮商越来越多,在这样日渐增加的压力下,栖霞郡的粮商终于和第一批来的外地粮商达成了共识———双方各退一步,所有人将粮食的总数计出,再将买粮的人“请”过来,大家按比例卖粮,各承担一部分损失。
方案初步定下后,有人谎报粮食数量,有人对占比死咬不休,一连争执了数日,才终于理清了大概。
但就在这个临时形成的联盟准备将买粮的人“请”过来的前一天,忽然有个粮商消失得无影无踪,一打听才知道,在他们行动的前一天,那粮商找上了买粮的那群人,以二十文一斤的价格,将手里的十来万斤粮食全盘出去了!
这一下就如同炸开了马蜂窝,本来就是临时形成的联盟,人心直接散了一半,当天便有几个粮商急不可耐地去见了买粮的人,几番谈论之下,有三个人终于经受不住这长期以来的煎熬,以十五文一斤的价格将手里的粮食全卖了出去!
面对着其他人的质询,他们苦笑着说:“粮食放在手里,一天天花费不菲,如今以这样的价格卖出去,也勉强抵上了我的亏空,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我可要警醒我自己,做人切莫太贪心啊!”
三个粮商走了,剩下的人心更加浮动,与此同时,栖霞郡由秋转冬,天气转瞬寒冷潮湿,不少粮商的粮食出现了霉变,又大大增加了养护成本。
而更令人雪上加霜的是,之前在这里摆出一定要收到足够粮才走的人,竟然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带他们收到的那些粮食早已以车队的形式散向四面八方,让人不知道追着哪条车队才能找到那收粮的负责人。
这个消息一出,无论是栖霞郡本地的粮商还是外地的粮商,通通傻眼了。
他们共同囤积在手里的粮食以千万计,除了极个别的人将粮食侥幸脱手外,其他人的粮食都没卖出去多少呢!
所有粮商都慌了,他们开始在周边大量倾销米粮,短短两日,粮价便由三十多文一斤跌至十文,而这个价格———还有下跌的趋势!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降价没多久,栖霞郡便开始下暴雨,湿冷的空气与铺天盖地的暴雨,更是击碎了粮商们心中最后的希望。
米价已经跌到了五文,有的甚至四文就可买到一斤,价格已快跌到无利可图了!
粮价这般低,百姓们自然乐于购买,但他们并非豪族大户,在这么多粮商散售的情况下,每个粮商售出的粮食,根本不足存货的十分之一!
在这样绝望的境地里,忽然有个神秘兮兮的小道消息:有个粮商将手里的粮食全卖完了,已经准备收拾东西返程了!
这种时候,能早一日将粮食卖出去,就能早一日减少损失,许多急病乱投医的粮商威逼利诱,终于从那个卖了粮食的商人嘴里套出了答案———他将所有的粮食打包,以一个极低的价格卖给了本地的豪族!
但一郡的豪族,也吃不下这么多粮食啊!
这个答案不仅没给他们带来希望,反而将他们推进了更绝望的深渊。
手快的人已经将粮食卖给了其他还收粮的豪族,而更多的人寻不到卖粮的途径。在这样的绝望中,忽然有另一个找到了新门路卖出了粮食的商人表示愿意替他们牵线搭桥,最后,卖不出粮食的粮商们出了重礼,又多方托人拉关系,几经波折,才以两文半一斤的价格将所有粮食统统卖了出去!
栖霞郡的坏天气还在继续,亏得血本无归的粮商们拖着疲惫的身子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地,这场持续了数月的收粮风波,终于在此时正式告落。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辗转卖出的那些粮食,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一开始收粮的人手中,他们卖给豪族的那些粮食也被购回,他们送出的那些重礼,填补了这两道转手之间近九成的差价。
除了最开始购入了百万斤的贵价粮,后面几千万斤粮食价都低到不可思议,而平均下来后的粮食差价,又用在了疏通栖霞郡及周边上下关系上。
———在正常情况下,没有任何一个商人能够在一个国家收购如此大量的、多到近乎到恐怖的粮食!
分散的商队化整为零,沿着拟定好的路线将粮食运往早已定好的地点。其中一支小队的领头人坐在粮车的毡布上,雨水沾湿了他清隽雅致的脸,他却不以为意。
他笑着看向一侧:“怎么,我这次做得不错吧?”
从宴会上引得郡守赏识,到与栖霞郡豪族周旋;从上下打通关窍,到利用信息差瞒天过海;从勾起人心的贪欲,到几千万斤粮食尽入手中……其间种种谋划千丝万缕,如履薄冰步步惊心。
万幸,结果还算如意。
“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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