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着浓郁到几近液体的魔气,殷威小心翼翼引着气波靠近,那雪白的气波缓缓消融开边沿的魔气,越来越往中间去,直至将半颗魔种包裹。
殷威感到一种久违的轻松,他脑海中一直的暴戾与狂躁像被清水抚平,从魔种传出更多更强大的力量,涌进他的身体。
吸收了魔种,他大约就可以真正迈入化神后期。
殷威高兴地想。
到时候他出去,终于能与婷儿大婚,他要去选个风光大好的地方,重建一座更宏伟的魔宫,到时候……
“呵。”
在殷威陷入无限畅想的时候,他听见低低一声笑。
那声音低哑,残忍,像没剥干净血肉的骨头落进水里,泛开血腥与强悍力量的余波。
殷威太熟悉这个声音。
那一刻,殷威突然身心颤栗,惊骇与恐惧像海啸席卷他身体每一个角落。
他突然想起,他一直打算在乾坤界的结界边为义父立一座宏伟的墓碑,他仰慕义父,又恐惧义父,但他仍然想天底下所有妖魔与人族都知道义父的巍巍气魄,知道世上有过这么一位敢徒手翻天覆地的大至尊者。
臣服的忠诚与为人子的孺慕刻进他的骨子里,他没有任何的选择。
最后一刻,殷威脑中只有一个悲哀的念头。
他还许诺了婷儿一场大婚……
“——”
浩瀚的魔气冲开洞府,几穿透苍穹。
万禁平原千万里山原汇聚的妖魔都被惊动,众妖魔从各地探出头来,骇然望着遥远天空的异象。
“怎么了!这是发生了什么?!”
妖魔大将黄狰与刑干戚第一个冲出来,震撼望着缓缓被湮作飞灰的千里山原。
一道高大的、健硕的人影缓缓从烟尘中走出来。
“大王!”黄狰遥遥望见那身影,下意识大喊,兴奋道:“您突破了!”
旁边的刑干戚却不知为什么,心里莫名生出不安的感觉。
“殷威”没有说话。
这位往日豪爽、粗犷、蛮横的妖魔之君转过身,望着落日笼罩下大片大片湮沉坑陷的山原,忽而露出一种奇异而带着残酷恶意的微笑。
那是一种视万物为蝼蚁的猖狂笑容。
“乾坤界的夕阳,是多么美丽。”
他笑道:“拿舆图来,我要挑一个好地方,建座更合适赏夕阳的宫殿。”
阿朝回到昆仑,就不怎么出门了。
天下纷繁的消息不断传出来,长阙宗阖宗封门闭关,俗世各州府衙开始调动大批卫将巡视固守,万禁平原那边的魔君前些日子出关,听说引得天地山峦变色,仿佛修为大涨……
前段时间褚氏来人,吕总管带来礼物,里面有大量的药材、珍奇花草,殷切地请她收下。
阿朝不知说什么。
说实话,她当时对褚无咎不是没有怨气,但她很清楚,褚无咎其实没有做错什么,真的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太自作多情。
她已经有了无患草,师尊的情形日渐好起来,曾经肚子里那一腔委屈也渐渐消散,阿朝不想再纠缠这件事。
她没有收东西。
她对吕总管说:“我真的不缺这些东西,你拿回去吧,你告诉他,那日是我太冲动,如今我已经不需要无患草了,请他也别再放心上。”
吕总管很少听见阿朝这样正色的声音。
他抬起头,看见少夫人坐在对面椅子上,她神色平和,再不见那日的伤痛狼狈,也没有倔强怨恨的戾气,眼眸清亮,很镇静地慢慢说出这些话。
吕总管记得,在去密境之前,他奉命来昆仑送礼物,少夫人虽然不情愿,但到底把东西收下了。
可这次无论他怎么费劲口舌,少夫人只是睁着明亮眼睛,抿着嘴唇微微笑看着他,然后摇头说:“我真的不需要,如果我需要我再去找你们换好不好,你先拿回去吧,好好收起来,万一什么时候会派上用场。”
吕总管听出她没有任何嘲弄的意思,她很真诚地这样认为。
她的语气很软,也没有任何决裂的意味,但是她已经再不愿意平白收主子的东西了。
吕总管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惶恐。
他甚至想解释,解释他曾硬着头皮向琼华殿试图要回无患草,但无患草已经被用尽,空手而归。
既然没拿回东西,主子自觉挂不住脸,绝不愿意再提这件事,吕总管也不敢告诉少夫人。
他不知道主子会怎么想,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禀报回去。
吕总管不得不走了,过了几日,褚氏又来了人,如是三四次,阿朝始终没有松口。
最后一次,双方僵持许久,褚氏众人默默向她行礼,终于不再来了。
阿朝知道,褚无咎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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