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很厉害,是我看走了眼。”银罂拭去唇边血迹,淡淡道。
“我知道你想为银栗复仇,”簪星望着他:“可就算你要复仇,也要弄清楚自己该复仇的人是谁。无辜的少女并非当年害死银栗之人,你又何必”
银罂低低笑起来:“复仇?你未免太高看了我。”他的目光里涌动着疯狂,“银栗死了与我何干,他要找死,谁也拦不着。”
簪星道:“是吗?既然你不在意他,为何不肯离开西海,不是说,当年就打算离开此地?”
银罂一怔,抬起头看向簪星:“你怎么”
“我说过了,我见到了银栗,”顿了顿,簪星道:“他也很想你。”
四周安静无声。
过了片刻,鲛人平静的声音响了起来。
“晚了。”
簪星问:“什么晚了?”
“鲛人应该生活在海里,而不是陆地。”银栗的脸上,浮起一个古怪的笑容。
簪星意识到了什么,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远处的蒲萄喊道:“不好,海水倒灌入城了!”
离耳国的远处,风声咆哮,狂风掀起巨浪,温柔平静如蓝宝石一般的西海,此刻如凶暴野兽狂奔而来。大地开始震荡起来,无数海鸟群自海平线尽头飞起。
“你干了什么?”簪星转头看向银罂。
鲛人笑起来,他一字一顿道:“我要把这里变成西海,我要都洲以南,再也没有一块陆地!”
簪星简直和这疯子无法交流。
海水汹涌地朝着岸边卷来,迫不及待地要吞噬掉离耳国的一切。皇陵里开始吵闹起来,靠海边的渔民尖叫声远远地顺着风飘到修士们的耳中。
修士们可以想法子保全自己,可离耳国的所有百姓,难道就要在今夜一道葬送在海底?
顾白婴一枪抵住银罂的喉咙,怒道:“快点住手,不然我杀了你!”
“你杀吧。”银罂微微一笑。
他已存了死志。
就在这时,天地间传来一声叹息。
这叹息声也是温柔的,像是舍不得责怪的无可奈何。紧接着,从空中荡出一层银色的涟漪,涟漪扩大,又渐渐变成一道星河,朝着远处的西海抚去。
缘灭(2)
狂暴的浪头在遇到这一道银色涟漪时,戛然而止。
“这是”孟盈怔了怔。
无数汹涌的潮水就在这温柔的轻抚下平静了下来,大地重新归于沉寂。海鸟们不再四处乱飞,从簪星的身体里,渐渐浮起一个银色的影子。他微微往前走了两步,从簪星的体内走了出来。
这是一个纤细美貌的少年,生得格外妍丽,皮肤白皙得像是透明的玉色。他穿着离耳国皇宫的侍卫衣服,头发很长,垂至腰间,看起来如十六七岁的普通少年一般。
但他有一双漂亮的、西海颜色的眼睛。
他和银罂长得一模一样,或许是因为没有那些鳞片的缘故,看起来温柔得多,还有几分少年的稚气。
“银栗?”银罂惊呆了:“你还活着?”
银栗走到他面前,半跪下身,摸了摸他的头,眸中似有歉意。
“他只是一丝元神。”簪星道:“我从灭妖阵出来的时候,让他的元神附在我体内,带他一起出来。或许,你有话跟他说。”
银栗看着他,过了很久,他迟疑地开口:“银罂,你过得好吗?”
银罂低声笑起来,鲛人的眼下似有白光划过,他的声音平静而冷漠:“当年我就告诉过你,你会后悔的。如今你后不后悔我不知道,可我后悔了,”他抬起头,“早知如此,当年我就该杀了你,也好过落到如今下场。”
这么多年,他过的好吗?银罂想,他当然过得不好。纵然告诉过自己一万次银栗这个蠢货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可当他看到渔民们对着海边金身雕像吐唾沫的时候,当他看到皇陵白玉台阶旁写得满满当当的功德碑的时候,当他看到离珠公主在王宫里,怀念她早逝的夫君目露忧伤的时候
谁还记得银栗呢?
只有他罢了。
西海的海水一年四季都是暖的,他们从小到大生长在这里,看渔民在清晨撒下捕鱼的巨网,看海鸟飞过红树林,在蔚蓝长空划下轻盈的痕迹。这里日出日落明明都是一样,可他们看得乐此不疲。百年时间一瞬而过,只有西海永远不变,银罂想,鲛人的快乐也会永远不变。
直到有一日,一只鲛人上了岸。
于是命运变得陌生起来。
其他的鲛人已经陆陆续续离开西海,往更南边的地方游去。唯有他不肯,他在熟悉的地方,愤懑地、不甘心地游着,想象着有朝一日能再看到银栗,他一定要把这个笨蛋骂得狗血淋头。
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原先的嬉戏欢闹早已远去,他独自在日光下拖着影子孤独地游着。
他成了西海里唯一一只鲛人。
银栗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望着银罂,手指不安地蜷起,他低声
草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