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响,那棵繁盛又艳丽的花树,花朵纷纷扬扬地落下来,树枝逐渐变得透明,变得褪色,变成了一汪清澈的梦境。
“砰——”的一声,有银色小锁从树上落下,跌落在漆黑潮湿的泥土里。
银白大雪将茫茫山谷牢牢覆盖,长野一望无际,有并排写在雪地中的两个名字,被卷起的风粒无心吹散。
悄然逝去。
风还在继续吹,吹过离耳国中那片绀蓝色的海边树林,吹过巫凡城篝火边上描金绣银的舞衣,吹过馀峨山中挂在佛塔塔尖处的金色落日,吹过黑石城前,冥冥河翻涌河浪边上的那场漆黑夜雨。
它吹过一切,吹上少年雪亮银枪上,那一朵永远不会枯萎的鲜丽。
这是簪星幻术而化的比翼花,一朵比翼花,只需要一点精神力,它无需刻意维持,便能长长久久地绽放下去。
少年喃喃:“不”
他试图以自身幻术挽留住这朵嫣红,然而他终究不是比翼花的主人,只能看着这朵欲飞的鸾鸟,渐渐飞出浮生梦影。
什么也没留下。
天幕之中,似有巨兽微渺的咆哮声,渐渐消散在夜空里。
灵兽是主人最忠诚的伙伴,它为她而生,也为她消亡。
“呵呵,”倚着长柱的金瞳少年望向虚空尽头,讽刺地笑道:“化成灰了,什么都没留下啊。”
“闭嘴!”不姜怒视着他。
鬼厌生却毫不在意,只是淡淡地、平静地开口:“天魔血脉又如何,拼尽一切又如何?不过就是颗棋子。”他费力地喘了口气,身躯之上渐渐浮起一层黑色淡影,“真是个笨蛋,为了天下人牺牲,就是世上最愚蠢之事”
那些黑色淡影,将他的身躯模糊,像是即将熄灭的萤虫,一点点飞上遥远的天际。
“鬼厌生?”不姜陡然一怔。
少年的躯体已经完全笼在黑暗中了,只看得到面上一点解脱般的笑意。仿佛卸下背负多年的包袱,第一次,姿态轻盈起来。
“天下人与我何干?苍生与我何干?”
那双金色的瞳眸,如正午时分的金霞,热烈又耀眼。
他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在长空中成为一道金色幻影。
“我只是不想认命罢了。”
他生来异瞳,被视作异类。人与魔结合生下的半魔,一生卑贱如蝼蚁。为两族不容,颠沛流离,亲友离散,就是天道为他安排的宿命。
他穷尽一生想要改变命运,却终究为命运反噬。
魔族天生反骨,如今天要灭世,他就要救人。
冥冥河漆黑的河浪边,失而复得的少女躺在他怀中,心口蔓延的血迹如绽开的花,小春温柔地望着他开口:“你若担心我留下遗憾,就帮我回村看看我娘,再去我们之前住的小镇,替我尝尝隔壁酒楼的点心”
大水淹没了一切,他若是能止住这场洪水,至少,还有人能帮她尝尝小镇酒楼的点心。
蝼蚁轻贱,忙忙碌碌,挣扎于浮世浪潮之中。
可这世间,总要留下些蝼蚁存在过的痕迹。
夜空之中,最后一颗星辰归位。
横戈于苍穹的巨大棋盘边,似有人影飘渺,仙掌拂过间,落子声凉。
刹那间,滔滔水流声停止了。
漩涡被星辰填补,四散的灵气慢慢回溯。
仿佛被停止的时光,终于在这一刻又开始重新流淌。
黑石城中漆黑的山地间,已经枯竭的灵脉如初生朝阳,陡然喷薄。那些水流鲜艳又富有生机,潺潺将整座山脉包裹。
姑逢山上的明秀院里,已经有颓败之势的老柿子树,倏尔在枝头,颤巍巍地生出了第一枝绿芽。
被淹没的农田如海上孤岛,老牛“哞哞”叫了两声,牛角上沾满黄沙,艰难地从泥泞中爬起。
正在漩涡中绝望挣扎的母亲面露狂喜,在洪流褪去的瞬间将孩童用力举过头顶,面上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潮水从广阔大地上急速褪去,正在朝山上奔逃的流民停下脚步,诧然回望,注视着重新焕发生机的都州。
屋宇倾倒的声音停止了。
苍穹不再摇摇欲坠。
自九天之上瓢泼落下的大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然温柔,雨丝变得细密。那些来不及褪去的河浪不再汹涌地吞噬人间,它们平缓下来,柔和下来,如最温柔的手掌,慈悲抚过天地。
都州变成了一汪大河,不再咆哮,不再愤怒,它平静又缠绵,倒映着头顶壮阔夜空。
长空之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落满星辰。
那些耀眼的光芒与细细的雨丝混在一起,万道星雨洒下,在水面上泛起金光。将都州映照得五光十色,璀璨迷离。
天地温柔而美好,恢弘又盛大。
至高至遥之处,一颗星辰从尽头落了下来,在夜空中划过一道燃烧的痕迹,落在了少年掌心。
那根曾经摔碎过,又被重新粘补过的晚星簪,缀在簪头的星星已经完全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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