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雪而来的脚步声非常好认,但是顾风一时间没有回头。声响从背后到了耳边,余光里出现了一个人的面庞,紧接着走到自己的正面。
“队长。”陆水很平静地说着,表情已经非常少了,仿佛世界上再也没有事情能让他感兴趣。
顾风急喘着气,大团大团的白气填满了他们之间的空缺。当他对上陆水的注视时忽然安静下来,回想起了最初学习游泳的心情。水从皮肤滑过,让人安心。
“不要这样,冻坏了就不好了。”陆水说着抓起他的手。他摘下手套,发热的掌心抓住顾风冰凉的手指,就这样一直攥着。顾风有一瞬间很想流眼泪,但还是生生忍住了,他想,自己应该坚持下去,毕竟他们一起发过誓。
毕竟四水还在啊。
雪花落在手背上,被少年的体温烫成了水珠,又一次流过了他们的皮肤。
“还冷么?”顾风擦掉皮肤上的雪水,雪越来越大了,机构终于检查完参赛团体证件,允许他们这一车人进入。
陆水露出的眼睛弯了弯:“现在好一些了,刚才我的手好凉。”
“走,咱们进去了。”顾风将他的手放下来,混乱的人群中仍旧拉着,并没有人发现。
身后不远处的汪在晨瞪圆了眼睛,妈耶,队长和四水干什么呢?要不要和队里其他人打报告啊!
更远处的周潼和丁汐纷纷揉了揉眉头,这俩人一出国非常放飞啊。
机构大厅里坐了不少人,全部都是等待尿检的学生。陆水有点惊讶:“怎么第一批学生还没做完啊?”
“因为咱们下飞机之前都去过洗手间啊。”顾风又无奈又觉得意料之中。
陆水赶紧点点头,但转念一想,糟了,自己也上过洗手间。下飞机之前有需求的学生都按照座位次序去了,或者在转机的时候去了,现在根本没有储存到检查必备量。
怪不得这么多人等着,大家一定刚刚喝完水。
“现在所有人排队去领水。”明志鸿和志愿者交涉完,走过来,“多喝点,咱们争取快速解决。”
“走吧,咱们去拿水。”顾风也是无可奈何,如果不按照赛方要求去做肯定会被误解,到时候再扣上一个拒检的帽子就糟糕了。每个人都去拿了两瓶矿泉水,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干为敬,然后在指定区域坐着休息。
“好困啊。”陆水坐下半小时后终于忍不住了,“我好想躺着。”
“我也想躺。”顾风笑着说,“要是能躺我现在已经在地上躺平了。”
“那赛方的人会不会以为你消极抗检,态度有问题?”陆水强打着精神开玩笑。
“估计还会拍照,中国运动员不敌时差,旁若无人倒头就睡。”顾风摸着下巴说,“再忍忍吧,我还不想以这种方式上体育新闻。要是顾云看见了估计要把新闻照片打印放大,围着院墙贴满。”
“他怎么这样啊?”陆水坐起来问,“队长,你们小时候……为什么放在不同的地方养着啊?”
顾风像是苦恼了一阵,然后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我小时候身体不好,爸妈又忙着工作,我大姨他们轻松一些,就说帮忙带一个。”
身体不好?陆水将一只手放在顾风的右心口:“因为这个吗?”
“大概是。”顾风抓住他压在心口的那只手,他从未正式和陆水说起过,是陆水自己发现的。镜面人天生体质不好,容易出问题,如果动手术也多有坎坷,但一旦健健康康长大了就是正常人。
“所以你去了哈尔滨?”陆水轻声问,整个大厅都昏昏欲睡。
顾风不说话了,沉默许久。
“我没有顾云性格开朗,哪怕我们长相像复制粘贴,也是他和爸妈关系更好。父母也会有一点偏心,不过我也不怪他们,大姨和大姨夫很疼我,我每次发烧他们都整夜陪着我。只是……”
顾风停下了。
陆水看着他的眼睛,不确定他现在停下是不是困了。
“我也很想知道在父母身边长大是什么感觉。”顾风忽然一笑,“也想知道如果再来一次,我爸妈会不会选择我。会不会觉得我比我哥更适应养在身边。”
“但都过去了,长大了就不想了,没那么多可想的。我身体不好,他们什么都顺着我,怕我生气激动。可是管我哥就严得多,什么都管他,他没有我自由。”
“大姨他们又不是对我不好,爸妈也不是不疼我。”
“只是偶尔想一下。”
“如果呢。”
陆水安安静静地听着,看上去只是听了一个简单而平淡的故事,情绪却像涨潮的海面暗藏张力。他听得懂这里面的遗憾,全部都听得懂,在高二那年就听懂了队长最大的恐惧。
大厅里很安静,中国运动员早已熟悉这些操作,全部按部就班等待着检查。陆水也在其中,他逐渐懂了为什么要把体育项目打出去,为什么要承办大型赛事,说来说去还是话语权的争夺战,如果你不拿就会被别人吞吃。跳水项目已经是大项了,如果是小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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