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嘛,攒多了东西难免梦里娶媳妇。
但梦总归是梦,和旨意落在头顶是两回事。周家女儿,他不想娶。
袁直站了一会,朗声道:“来人,备马进宫。”
袁直入宫为的是寻兄长袁聪,商议修书汝南一事。
不承想,被天子身边王公公遇见,说是天子在御花园捶丸,中郎将既然入宫,不如前去伴驾。这一伴,就是一个时辰。
等他陪天子用完膳,临近午时才来到含章殿外。
他照例,先去殿后值房找兄长袁聪,没想却扑了空。殿中无人,兄长惯用的笔墨也不在案,廊上新送的几担上等兽炭排成一行,没人收拾。
因为兄长喜静的缘故,四下无人,不见两个黄门走动。
袁直转了一圈,举步行到前头大殿,打算找人打听。
闲人没见着,透过窗缝,只见一男一女对坐相谈的景象。
今日天气舒朗,难得晴好。
殿内窗扇洞开,细尘在光束里轻舞,不敢出声,袁直下意识撇身一藏,透过缝隙窥看二人。他来时兄长才说完一句话,这会子低头在看简。
案条很长,中间堆满竹简,两人一左一右落座,隔着礼法长河。
女子也低着头,并不在看简,而是打开帕子,捧起一块很不起眼素饼,小口小口,认认真真吃起来,仿佛珍馐一般。
“这东西有什么好吃的。”
袁直心说。
若拂生得白净,认真出神的样子颇有几分幼鹿况味。
柔柔弱弱,香香软软。
因而一比,手里的素饼更加面目可憎。
周家不舍得给女儿吃饭吗?
别人不清楚袁聪习性,袁直却明白,兄长暗中也看过几眼,只是他细微,不容易被察觉。
大概也觉她吃得寒酸。
“珍珠帘子已是公主厚爱,不敢再在吃食上有别诸位大人,更不敢与大人们同吃同坐。素饼很好,不是酥饼不会掉屑,免得脏污竹简。”
大概在答袁聪之前的问话,顿了顿又问:“袁大人比照过,我所默的《齐论》有疏漏吗?”
听她说话,袁直又偷望一眼,若拂正两眼放空,说完又开始咀嚼,咀嚼很轻,有几分像泥胎动嘴说话,这呆样看得他一时想笑。
“女公子所默,一字不差。”
袁聪珍重地将她所默竹简稍加排列,说罢抬头,看见她呆呆出神的模样,也是一愣,很快低下头。
若拂默东西用的都是废简,把旧卷拆出来,反一面来用。为了誊录的人好排序,她会在简脚扎个朱红小点,满十一进,换个更大的朱点,这是她自己的习惯,日子一久,含章殿里人人接知。
袁聪也知道。
他还知道,有时遇上繁复的字,她会用废简写大一些,方便黄门誊录。她的蔡邕写得好,黄门偷偷捡她用来写繁字的废简,不知做什么用。
“默写校对耗费心神,素饼终究单薄,天寒,明日女公子还是同众人一块到暖房用饭罢。”
袁聪看着她的字,温声道。
“再过几日我就不再来了,用饭小憩太耽搁,离开前小女只想将《齐论》校完,了却心事一件。”
若拂咽下嘴里饼,公事公办地答,把他的好意完璧归赵。
袁聪面色微动。
为何不来?
他想问,可不能问。
“前些时候玉佩丢失,那是我娘给我的,多年以来一直不敢离身,所以当时情急,冲撞了袁大人。后来听说,大人回值房后把御赐的砚都摔了,想是我的不是,话说得刺耳,让大人动火。”
若拂说着,并不看人。
所以不知道在她一句“多年以来一直不敢离身”之后,袁聪猛地抬头看她,眼底薄雾散去,眸子一缩再缩,几乎快缩成星芒小点。
殿外袁直从没见过兄长这等神情,长眉不由拧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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