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急转直下。
正当电视台的小伙伴们欢欣鼓舞, 觉得可以再加一把火,彻底让大众了解所谓的彩电专营就是放屁,监管部门只准州官放火, 不许百姓点灯的事实, 台长就突然间被喊走谈话了。
等到他回来,原本讨论的热火朝天的彩电专营话题直接拿下了, 几乎一夜之间, 所有的媒体都在谈论姓资还是姓社的问题。热烈程度,丝毫不逊色于之前的真理标准大讨论。
周秋萍人还在派出所关着,自然看不到电视,她唯一有可能接触到的只有报纸。
她向前来审讯自己的女警提出了请求:“能让我看看报纸吗?”
原先嘲笑她绣花枕头内里草包的女警,现在看她的眼神则多了同情。因为如果不是电视新闻报道,她也不知道原来有这么多商店违规售卖彩电。所谓的专营早就变成了笑话。不管是商家、厂家还是消费者, 都没把它当回事儿。
被抓了典型的周秋萍满脸懵也正常。放着那么多明目张胆的商店不管, 抓到她头上, 挺微妙的。
这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悯,让女警莫名心软, 真的给她拿来了报纸。
派出所没订《人民日报》, 但有《江州晚报》。
周秋萍看到原文转载的《关于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 不瞧内容,观看17,000字的篇幅, 她就知道这文章的分量非同小可。
待从头看到尾,她的一颗心直直地往下坠。
麻烦了, 撞枪口上了。
她记得那位大名鼎鼎的傻子瓜子的创始人, 现在还在大牢里呆着呢。一直要到南巡谈话之后被领导人点了名, 他才重获自由。
周秋萍无意重复别人的命运, 她眼睛盯着报纸,苦苦思索对策。
女警一直在旁边观察着她,神差鬼使的,这年轻的女警察突然间冒出了一句:“你说你们是帮助工厂进行销售,那你们实际上担任的是销售人员的工作。这从逻辑关系上无法成立,因为你们不是工厂的人。你们之间没办法构成劳务关系。”
这话其实有漏洞。
现在社会上就有很多临时工,他们不是任何单位的人,单位临时有活,就可能从外面找人。
比方说帮忙扛货,帮忙运输,甚至打扫卫生之类的都有可能。
目前没有任何一部法律明确他们的身份,甚至在官方文件中根本看不到他们的身影,那他们就不存在吗?他们挣的难道不是劳务费吗?
周秋萍没和对方杠,因为她清楚这不是对方能解决的问题。甚至连抓她进来的联防队员,她都谈不上有多恨。穆仁智是可恶,但真正逼死杨白劳抓了喜儿的是黄世仁啊。
她朝女警点点头:“谢谢你,我想见见我家里人,能否麻烦您?”
她感受到了对方释放的善意。
女警看了她一眼,微微点头:“好吧。”
然后就扭过头,不再搭理她。
但到了下午,周秋萍就见到了余成。
短短几天时间,她的男友明显憔悴了。即便他极力掩饰,但周秋萍还是看出了枕边人的焦虑。
余成现在的确焦头烂额。
有关部门的态度十分强硬,别的地方有没有违规售卖彩电他们不知道,因为没当场抓到。但军工厂伙同《厂家直销》栏目,公然违反彩电专营制度,这就是典型的投机倒把。事情已经闹得这么大,不可能不处理。
但要如何处理,那又值得推敲。
此事可能存在两种情况。
一种是军工厂不知道电视台没有彩电专营资质,鉴于目前资质发放比较混乱,存在几头发放的问题,这个说法勉强能够说过去。在这种情况下,军工厂也是受害者,被电视台的《厂家直销》栏目欺骗了,稀里糊涂提供了彩电。他们就是无罪的那一方。至于被扣押的电视机,他们可以直接向电视台和《厂家直销》节目索赔。
另一种状况则是军工厂对于电视台没有彩电专营资质心知肚明。但为了卖出更多的彩电获利,双方勾结,共同完成了这项投机倒把的行为。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军工厂难辞其咎,必须得接受货品被扣押没收以及罚款的处罚。
那此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得军工厂自己站出来做说明。
这一招可谓是釜底抽薪,又毒又绝。
所谓亲兄弟,明算账。在利益面前,亲娘老子都能翻脸,何况大家只是合作伙伴而已。
程厂长左右为难,从感情上讲,他不愿意当那个将周秋萍推上断头台的人。这算什么?太不讲义气了。
但作为一厂之长,他得对厂里的资产负责,对几千号工人负责。工厂不是他的一言堂。
1000多台彩电啊,几百万的资产,再加上罚款的话,可以达到上千万。他能大方吗?大方的起来吗?
余成没隐瞒女友外面发生的事。
找关系让他们碰面,不就是为了让大家都了解清楚彼此的状况吗?如果这个时候他要面子,假装一切都很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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