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遮在额前。
左手腕空荡荡的,如果知道她把手链抵给了别人,那个人肯定会生气的。
他生起气可真够吓人的,得想个法子哄哄。
太阳往下拉了两分,漫山遍野便抹上一层晚霞的颜色,谢景明玄色的衣服也染上了红色。
从京城到滦州,一千六百里的路程,换马不换人,仅用四天就到了。
许远见到他时,很是大吃一惊。
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不止是衣服,脸上也是灰扑扑的,下巴冒出胡子茬,发髻也松了,碎发从额前耷拉下来,竟带着一种沧桑感。
就是急行军,也没见郎主这般疲乏狼狈过。
谢景明翻身下马,脊梁依旧笔直,“滦州城情况如何?”
“还没好,再有两天即可通行。”许远答道,“顾娘子、萱草平安,顾先生,平安。”
谢景明绷紧的神经瞬间松弛,身形不由一晃,差点摔倒。
然不等别人扶住,他自己就站好了,吩咐许远,“这里不用你伺候,滦州盯着去。”
许远应是,一向话少的他临走前反常多了句嘴,“郎主还是好好休息,收拾干净,顾娘子看了也高兴。”
“用你提醒?”谢景明笑骂,“滚!”
但他也知道,接下来还有无数事情要做,而自己的身体已疲惫到极致,必须休整一晚。
摄政王降临,当地州府不敢马虎,本想请他住到周边的县城,结果人家偏要离滦州城近点,选来选去,离滦州城比较近,又比较气派能住人的,只有富商石家。
因派人提前通知石员外,并再三叮嘱,一定要伺候好这尊大佛。
石员外一听摄政王要住家里头,美得鼻子冒泡,全家上下百十来口总动员,把府宅各处打扫得一尘不染。大暑天的,怕热着王爷,愣是高价购得一批冰,用雕花冰鉴装了,摆满了正院的屋子。
至于铺的盖的,吃的喝的,更是无一不精,无一不贵,随便一个不起眼的帐幔钩子,都是金子做的。
等谢景明进石家一看,满脑子就俩字:有钱!
沐浴更衣过后,石员外已准备一桌盛宴。
谢景明看着桌上的菜,微微挑眉,“鱼唇?”
“正是。”石员外略带得意道,“不知道王爷喜欢吃什么,小民就擅自做主了,若是不合口味,只要王爷说一声,小民立刻让他们重新做一桌上来。”
谢景明笑笑,“不用,劳你费心,已经很好了。”
得摄政王一声赞赏,喜得石员外抓耳挠腮,正琢磨着说两句笑话应应景,不妨帘栊微动,自家宝贝闺女从后面绕出来。
石娘子妆容精致,衣衫华丽,白玉似的手端着托盘,含羞带怯地走近,“王爷一路车马劳顿,这是我亲手做的合欢汤,最是清肺去燥。”
说着,把汤碗放在谢景明面前,收回手时,袖子还有意无意地从他鼻尖掠过。
谢景明脸色一边,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厉声喝道:“这手链哪儿来的?”
常年拉弓握剑的手,手劲非同小可,石娘子又惊又疼,小脸都扭曲了,“放手,放手,爹,爹!”
石员外吓出一身冷汗,“王爷,手下留情!”
谢景明反而收紧几分,“说。”
石娘子疼得脑子直抽抽,“一个姑娘送我的,当时她快死了,我帮了她一把,她就把这手链送我了。”
反正那女的再没回来,定是死在滦州城了,死无对证,也许还能凭此和王爷搭上关系。
谢景明愣住,忽而一笑,“你说的是真的?”
谢景明长相很能唬人, 颇有种风光霁月竹林君子的风范,嘴角总带着一丝平和的浅笑,看上去就像永远不会生气似的。
莫名就给了石娘子自信, 躲在窗后只偷偷看了他一眼,就敢自作主张跑到前面招惹他。
可惜如意算盘打错了。
谢景明虽还在笑, 可那笑是明晃晃的鄙夷和厌恶,他的目光冰凉凉的,好像一把看不见的刀, 削掉了石娘子的头皮。
此时她才惊觉,面前的人是杀过人、屠过城的摄政王, 谈笑间就清洗了半个京城的摄政王!
她被他外面的温和迷惑了。
谢景明取下手链,随手把她搡到地上, 冷冷道:“撒谎也要看看对象是谁,来呀,把她左手砍掉。”
立时有护卫上前拿人,尖利的叫声回荡在厅内,石娘子恐惧得面孔都扭曲了。
原来顾娘子说的是真的,这手链真的是摄政王给她的!
石员外忙叩头告罪,隐去哄抬米价逼迫顾春和等事, 只说她抵押手链借米, “小女不该说顽笑话哄骗王爷,还请王爷看在我家为赈灾出力的份上,高抬贵手, 饶小女一命!”
谢景明冷冷道:“你们大概还不知道, 那位姑娘还活着。”
石员外脑子轰的一声, 只觉心慌气短耳鼓哔哔作响, 再看女儿脸色惨白, 一摊烂泥般瘫在地上,已是人事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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