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旌一改常态,穿了一身月白的长袍,许是夜里无眠,气色不佳,看起来有几分文雅书生的模样。
韩氏和韩夫人借口有话要说,让年轻人们暂且去园中转转。
尹明毓很早便被嫡母叫到正院说话,此时站在院门口,举起团扇遮在头顶,飞快抬头看了一眼日头,便对尹明麟、三娘子、四娘子道:“这天热的人发晕,我去桃树下乘会儿凉。”
她从小就总找地方躲懒,尹明麟也习惯,摆摆手让她走,又招呼三娘子和四娘子往另一个方向去。
韩旌跟在表兄三人身后走了几步,脚步越来越慢,直到被落下很远,似乎没人注意到,便从小厮手里接过木匣,转身沿着尹明毓方才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尹明毓靠在粗壮的桃树干上,听到脚步声,缓缓抬起头。
韩旌止于礼,站在丈余外停下来,静立片刻,勉强扯起嘴角,道:“表妹,我买了许多江南的小玩意儿,想要送给你……和三表妹、四表妹,险些忘了,特地送过来。”
尹明毓看向他手中的木匣,道谢:“有劳表兄了。”
她的客气话让人倍感疏离,韩旌揉搓了一下下摆的布料,又攥了攥拳,还是鼓起勇气,大胆地问:“表妹,我心仪你,不知你是否对我有意,我……”
尹明毓就那么安静地看着他,韩旌心跳极快,脑子有些空,停顿一会儿才找回思绪,继续道:“表妹若是愿意,我一定不会负你,我去求姑父姑母。”
他说完,期待地看着尹明毓。
尹明毓从他的一双眼里看到了炙热和真诚,不管以后誓言会不会不变,他此时一定是真心实意的。
这一腔热血,勇敢的让人羡慕。
也许他长至今日,唯一的愁绪就是此时的少年情愁。
尹明毓想,她无论选择谁,都能吃透规矩礼法,甚至利用规矩礼法最大限度地让自己过得好,但陪一个少年长大,显然与她的期望不符。
“表兄……”
韩旌站得更直,期望地看着她。
尹明毓声音放轻放柔,道:“表兄还是穿红色好看。”
韩旌提起的心一顿,不上不下地吊着。
尹明毓直截了当道:“表兄,我对你无意。”
韩旌神情瞬间苦涩,“表妹,若是我年少有为……”
“若是如此年轻的举人之身还不算年少有为,实在有些眼高于顶了。”尹明毓认真道,“表兄不必妄自菲薄,若实在有不甘,大可金榜题名、故剑情深,好到让我日后想起来便后悔。”
韩旌静了片刻,摇头,“我还是希望表妹能顺遂。”
尹明毓一怔,笑开来,屈膝向他一礼,“我自会如此,望表兄亦然。”
韩旌握着木匣的手因为用力泛白,而后力一泄,弯腰将木匣留在原地,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尹明毓目送他离开。
其实嫡母和舅母的担心皆是多余,韩三郎确实是赤子之心。
只是不合适罢了。
韩家人走后,尹明毓将舅母送的礼原样还给嫡母。
韩氏打开后看见里头多了一只玉镯,一切尽在不言中。
没过几日,尹家便开始和谢家正式议亲。
尹、谢两家私底下已经就婚事达成默契,不过正式议亲之前,谢家老夫人姜氏和夫人许氏在谢家设宴,请了些亲朋听戏,借此机会仔细看一看尹明毓。
旁人不知道两家的打算,他们彼此却一清二楚。
尹明毓察言观色的本事是多年练就的,谢家两位夫人不着痕迹的打量,她全都有所感觉,但是并不在意,只跟在嫡母韩氏身后,柔顺浅笑,丝毫没有刻意表现自己的意思。
她就当一个质感尚可的花瓶,除了规矩礼仪仪态挑不出一丝毛病,在谢家宴请的一众女眷娘子里,没有绝世的姿容、非凡的气质、过人的才能……
而在来赴宴之前,韩氏对她没有提什么要求,宴上对她的态度也如常,不亲近也不冷漠,偶尔与尹明毓说话,语气也很平常。
唯一溅起的一丝水花,便是韩氏平静地告诉众人,尹明毓从小由她这个嫡母教养长大,视若亲女。
这代表着,尹明毓这个庶女在尹家享有的资源与嫡女无差。
当场便有夫人问韩氏:“尹二娘定亲了吗?”
韩氏的答案模棱两可,并没有直接回复,但她今天带尹明毓赴宴的目的已经全都达到。
尹明毓对自个儿的表现也基本认可,回程时还在心里默默地自我表扬一番。
谢家宴后没几日,谢家便请了媒人,两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京城诸家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初步完成了订婚的一系列事宜。
谢家谢景明的婚事,从他头婚便备受关注,娶妻后京中女子们对他的热情稍减,等到元配去世,又迅速复燃并且越烧越烈。
元配定然要家世人品皆不俗的娘子,可继室不同,很多原本肯定没有希望的小娘子,也忍不住幻想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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