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谨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不远处花园里流水淙淙,欧式青铜路灯在树荫间发出黄光,几只飞蛾正一下一下地往那灯光上撞。
“每年他们修理花园的时候,灯泡里都是飞蛾的尸体,也不知道是怎么飞进去的,太执着了。”
方谨不知他想说什么,半晌只得轻轻“啊”了一声:“飞蛾扑火是……本能。”
“看着光热就不要命的扑上去,也不管那热量会不会伤到自己,最后都死在里面。”顾名宗淡淡道:“本能害死人。”
一轮弯月升上中天,四下里万籁俱寂,远处传来声声虫鸣。夜风拂过草地和树丛,裹挟着轻微的沙沙声,和更远处池塘里睡莲的清香,拂过方谨乌黑的鬓发和微微茫然的侧颊。
顾名宗偏过头盯着他,半晌轻轻叹了口气,探身在他额角上印下一个带着烟草味的亲吻。
“我只是来看你有没有发烧。”他低声道,“别怕,去睡吧。”
·
方谨整整一夜都睡得很不安,天刚蒙蒙亮就醒了,睁眼直到天光大亮,便草草洗漱了一下去找顾远。
然而顾远不愿意见他。
顾家那么大,顾远又是准继承人,要想对方谨避而不见是很方便的,何况他也不是没带其他手下。不仅白天处理工作是如此,连晚上酒会时他都故意不看方谨,不和他说话,更加不靠近他周围数米范围之内,好像完全把这个助理遗忘了一样。
然而方谨也没有主动找上门。
某次顾远的视线在人群中偶然瞥见他的侧影,只见他一个人站在礼堂奢华的灯光下,在一群花团锦簇衣香鬓影中显得有些孤独,仿佛有道无形的墙把他和周围众人分隔开。
刹那间顾远心中突然涌起一股难以遏制的冲动,想穿过人群去站到他面前,然而刚举步就硬生生克制住了自己。
我是老板,不能这么犯贱,顾远冷静地想。
他偷偷摸摸出去跟人鬼混,为此竟敢置我于不顾,还对我撒谎。
一定要让他主动过来道歉。不,就算道歉都不能原谅,除非他愿意……
愿意什么?顾远像头年轻暴躁的雄狼,内心一股烈火无处发泄。
他也不清楚自己其实希望方谨怎么做,只知道自己对现状极其不快,然而大脑每天充斥着繁重的工作和复杂的家族内斗,一方面是没精力一方面是潜意识故意的回避,让他从来没仔细考虑过。
顾远以豪门巨富天之骄子的身份活了二十多年,这是第一次遇到不能用智慧、经验或金钱来解决的问题。
顾远对方谨刻意的冷淡一直持续,直到酒会最后一天,所有人都打道回府,他和顾洋迟婉如等人也都纷纷带着自己的手下,准备离开顾家主宅了。
临行前他去见父亲,汇报了下和明达行业的合作项目最新进展,顾名宗听完点点头,突然问:“——你是不是不太满意我派给你的那个助理?”
顾远眼神微微一变,随即自然道:“没有,方谨在工作上没什么可挑剔的。”
然而顾名宗却并不在意他的回答。
“要是不满意就退回来,不要一边嫌弃一边又吊着。手下也是人,你得考虑人家的感受。”他淡淡挥了挥手:“你走吧。”
顾远退出书房,虽然表面脸色如常,仔细看的话眼神却沉了下去。
为什么顾名宗突然好好跟他说这些,自己这几天情绪化的表现是不是被他看在眼里了?还是说他去问方谨,方谨忍不住倒了苦水?
顾远深深吸了口气,在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非常明显,但不知为何始终被刻意忽略了的事实:方谨签的是工作合同而不是卖身契,他是能辞职的。
他可以回顾名宗手下去,甚至可以远走高飞永远离开。
顾远在走廊上静静站了一会儿,突然从口袋里摸出了新手机,一边大步走向门外一边拨通了公司人事部的号码。
副驾座是我的,我的,我的
第二天方谨回公司上班,进门就看见人事部女主管等在助理办公室门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徐主管?”方谨奇道。
徐彩指指手上那叠文件:“方助理,可以来商量下你雇佣合同的事吗?”
方谨不明所以,打开办公室的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方谨刚被下放到顾远公司的时候,被配了间很小还朝北的办公室,更要命的是还属于写字楼正中,只有头顶通风口而没有外窗。当时方谨也没说什么,但过一段时间后顾远习惯了醒酒汤,便投桃报李,主动交代人事部给换了间宽敞透亮的写字间。
办公楼靠海港,从落地窗可以远眺碧蓝的水面,另一边还有个很小的内窗,直接通向总经理办公室,可以透过玻璃直接看见对面顾远的动静。
方谨为徐彩拉开座椅,眼角余光突然瞥见那面内窗被人用白布蒙上了。
是从顾远那一侧蒙的。
方谨:“……”
方谨定了定神,坐到办公桌后,示意女主管:“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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