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开盒盖,里面赫然是一枚极为罕见、堪比成年人指肚大的红宝石戒指,在阳光下反射出猩红纯净的光。迟秋一见便愕然推拒:“这怎么行?太贵重了,而且——”
“红宝石代表相守一生的承诺,是传说中的爱情之石。”方谨微微笑起来,说:“迟小姐今天真漂亮,你俩很相配……祝贤伉俪健康平安,白头到老。”
他把首饰盒递到迟秋手里,上前轻轻拥抱了她一下。
刹那间迟秋感觉到他微弱的气息,和肩膀上支楞出来的骨头,心中犹如被重重挤了把柠檬汁一样,连五脏六腑都泛出疼痛的酸涩。
她以为自己成为利益联姻中的女主角已经很不幸了,然而这一刻突然觉得,这世上还有更深沉,更无力,更无法诉说的痛苦。
为什么呢?明明是这个人先背弃的啊。
他们都说是他跟了更有权势的顾总,甚至抛弃了重伤的顾远,在大海上一去不回头的啊。
为什么……
方谨退后半步,笑着问:“哭什么?大好的日子要开心才是。”
迟秋这才发现自己视线模糊,她匆忙抹了抹眼角,声音中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哽咽:“方助理……”
方谨微笑着摇了摇头,转身扶着保镖的手,走下了花台。
就在他侧身那一瞬间,顾远的目光从红宝石移到他身上,面孔有着奇怪的僵硬,仔细看的话似乎正紧紧咬着牙关。
他知道那枚戒指。
那是很久前带方谨去澳门的时候,有一天方谨从店里出来,特别高兴,说买了个戒指,等他结婚的时候就当贺礼送给他。当时顾远还以为是他说着玩,便敷衍地答了个是,心中并不以为真会有那么一天。
——原来那时他就已经暗暗盘算好了。
还挺言出必践的,竟然还真送了!
方谨穿过人群向草地走去,顾远盯着他的背影,内心犹如被刀刃狠狠刺穿,甚至连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都感不到一丝痛觉。
那姿态太冷淡,其实是有点让人恼火的
订婚礼结束之后便是在柯家礼堂里举行的答谢晚宴。柯家直系没有顾远的长辈了,所有细节全靠他自己决定,所幸顾远到底是豪门财阀里长大的公子,对上流社会正式场合十分熟悉,酒会举办得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一派富贵风流。
虽然顾柯两家的种种恩怨几乎已经摆到台面上来了,但方谨年轻、俊美、位高权重,前来搭讪的各界名流还是很多。方谨一一从容应对,约莫半个小时后就借口去洗手间,独自一人走出了金碧辉煌的宴会厅。
他顺着走廊来到尽头的天台,夜风拂面而过,神智顿时一清。
顾远此时应该还在宴会上吧,他是今天的主角。
方谨望着远处幽深的夜色,心中忍不住再次浮出纠缠了他一下午的念头——顾远为什么,还戴着那枚戒指呢?
下午在花台上握手的时候他就隐约瞥见了,但当时不敢确定,只当是顾远的订婚戒指——男士素圈本来就差不多,顾远那钛戒又没镶钻,一瞥之下根本看不出款式的区别;更重要的是,那枚跟自己配为一对的戒指对顾远来说简直是尊严受辱和有眼无珠的证明,方谨也没那么大脸,觉得人家结婚还能戴着它。
平心而论,换成任何一个正常男人,早扔垃圾桶里再也不想见到了。
但晚上酒会时灯光明亮,顾远挽着迟秋从红地毯上缓缓走过他身边时,方谨又仔细瞥了一眼。
钛和白金的光泽虽然相似,但在灯光下还是不一样的,那应该……可能……就是跟自己配对的那一只吧。
那么,顾远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把它戴到自己手指上的呢?
纪念?怀恋?还是凭吊自己荒唐的爱情,和可悲的愚蠢?
又或者,只是提醒自己不要再像过去那样,对一个根本不值得的人献上感情?
方谨自嘲地笑起来,用拳头捂住嘴,发出沉闷的咳嗽。
他当然希望那枚普普通通的戒指中寄托着哪怕一丝的余情未了,但他也知道最好不要抱那么不切实际的幻想。且不说他在化疗,身体很难承受住希望失望、大起大落的感情波动;就说顾远自尊心那么强,那么能狠下心来自我训练的人,也不会允许自己在订婚礼上戴着给别人的对戒,只因为那一点软弱、可怜又可笑的爱意。
再说,方谨嘲讽地对自己道——就算他戴着对戒,又怎么样呢?
他很快将成为别人的丈夫,别人的父亲,会有平静美满的家庭生活,将事业经营得蒸蒸日上;过不了几年他就能从日益衰败的自己手里顺理成章赢回顾家,在外人眼中一雪前耻,干净漂亮。
而方谨自己,从在大海上遥遥望见顾远将枪口对准自己的那一瞬间,就已经什么都不再想了。
那一枪因为阿肯突然扑来而打空,但恍惚间方谨却觉得,自己灵魂中的某个部分已经在枪声响起的瞬间死去了;包括对未来的希望,和对生命的最后一丝热情,都在万里深海中无声无息悄然湮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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