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诚过来的时候,天都已经擦黑了。冬日白昼短,黑的就是早,还没到茶棚,两个对坐在板车后头的孩子就长吸了口气:“好香啊!”
“两个小皮猴儿,那羊肉的价格可是猪肉的两倍,能不香吗?”张世诚也笑哈哈的,今儿他上竹林里去挖冬笋,笋子没怎么刨到,倒是还等着了一顿好的。
几人下板车就不约而同的钻进了灶房,一屋子暖烘烘的羊肉香气。
羊骨在锅里熬出了白汤,许禾见人回来了便端出了锅子,在里头装了炭点燃。张放远知事儿的把锅子端进了中堂里去,两个妇人便把锅里的汤骨肉舀到个小敞锅端过去放在锅炉上。
“洗手吃饭咯!”
张放远去打了点儿小酒出来:“四伯,今儿可是打二十文一斤的小酒出来给你喝,可别再说我小气拿八文钱的出来了。”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大伙儿围坐在一起,冒着咕咕热气的羊肉汤蒸的人脸发红。
张放远夹了一片儿片的极薄的羊肉进锅里,入锅鲜红的羊肉登时就变色儿卷了起来,再沾点蒜泥糊辣汁儿,一口塞进嘴里美的人一宿睡不着。大伙儿都先吹着碗喝汤,他汤都耐不住喝就忙着吃肉了,被笑话了一通吃相,却也不恼,反而还给许禾也涮了几片儿羊肉。
晓茂便道:“堂哥总只给堂嫂夹菜。”
说的许禾耳尖一红,张放远也不卖好给小孩儿夹个菜,反而道:“给你夹菜那个还早,且等着吧。”
晓茂也被说的脸红,埋着头喝汤去了,又惹得大伙儿笑。
许禾觉得家里很好,胃口大开,但也只浅尝吃了几块儿肉。
羊肉虽好吃,却是容易上火,他有着身子不敢多吃,倒是涮了不少菜叶子。豆尖儿入锅一刹捞起,方才断生不耙软,脆脆的又甜又香,他很是喜爱这个味道。
一家人足足吃了将近一个时辰才散场,回家时,张放远扬着马鞭子,浑身精力使不完,夜风吹着身体也不觉得冷。
“你那究竟是晚饭吃多了撑的厉害,还是腥骚的羊肉吃了跟着也骚起来了?”
许禾用一根毛掸子拍打着厚袄子上的灰尘,不在猪肉摊儿前守着,衣裳也能多穿几日了。入冬以后的棉衣本就不适宜常洗,洗多了容易打结不暖和,他也能躲个懒,不必日日搓洗衣物。
若是沾染了猪肉的腥味儿,穿了一日不洗第二日闻着那味道实在是不想往身上穿。冬日什么都不多好,独独这事儿上能占点好。
他把张放远的外衣拍打一番出了灰尘以后挂在了旁头,觑了一眼躺在床上跟条白菜虫一样扭来扭去的人,无奈摇了摇头,都是要做爹的人了,还那样。
张放远斜躺着撑着脸看着许禾,勾起嘴角:“这也是能放在明面上说的?那羊肉再骚,被你放了姜汁一腌可就骚不起来了。”
“要不你给我也治治?”
“老姜汁治得住羊肉可治不住你。”许禾把买回家来的灯罩子盖上,省的夜里起风把烛火吹灭了去,耳尖子发热:“正经同你说话非要胡扯,懒得理你。”
“别啊。”张放远从床上爬起来:“还不来睡?”
“入冬天黑的早,睡下早了不到天亮就睡足了,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我时下又不去城里了,要在床上一直躺着无事儿做时辰难熬。”
许禾从抽屉里取出了针线篓子,他针线活儿不好,像是手指太长了不灵便一般,那些个绣花做衣裳鞋子的都不如他二姐做的漂亮。
即便如此,他还是想亲手给自己的崽儿做点贴身衣裳穿着,城里卖小孩子衣裳的铺子不多,孩子的衣裳大抵上都是家里人自己做。
想着张放远都不嫌弃他手脚粗苯,给他做的衣服洗干净了就抢着穿,分明是比以前他嫁过来那些衣服做的晚,到头来穿的次数多了反而比时间更长的衣服先穿坏。孩子小,定然也是没机会嫌小爹做的衣服不漂亮的。
“我做会儿针线再睡。”
“夜里点灯做针线容易把眼睛熬坏了,再者你也不怕点着灯我睡不着。”
许禾道:“你那沾着床就能睡的性子,起火了都睡得着,哪里一盏灯就不能睡了。”
张放远拉了凳子坐到许禾身侧去:“我不睡,在此处看着你做针线。”
许禾垂眼便能看着人一大块儿团在一旁,把前头的烛火都挡了大半去,一片阴影落在布料上。
“你诚心来捣乱是不是?”
张放远闻声也不动一动虎躯,就那么盘着。许禾瞧人那黏黏糊糊的劲儿,便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素日里没歪主意的时候早就倒床睡了,哪里还会这样那样的。
他放下手里的活儿,微扬眉头看着他,张放远登时就露出了一抹笑,手指点了下他的鼻尖,矮身把人抱了起来。
“我还是有点担心。”
“没事儿,又不是毛头小子了,我知道轻重。”
许禾狐疑的看着脱了衣服腱子肉线条明晰的人,样子可同说的话不怎么挂钩,想着问你确定,可发现屋里亮堂着,转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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