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可有亲朋好友?”
溯侑眼神很快阴翳下去,他垂着头欣赏自己手背上根根交叠的经络,话语一字一句从嘴里往外蹦:“无父,无母。”
薛妤短暂的顿了一下。
诚然,她不是可以任人糊弄的草包,上面几个问题的回答,她一个字都不信。唯有这句,她觉得是真话。
“你天赋悟性极高,又是上过审判台的人,我不能放你离开。”这一次是灭宗,放回去之后再惹出一桩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不止他自己,连她都要被诘问,“手册上说你修的是妖法,若是帮你续好筋脉,我希望你修习圣地或人族的法。”
溯侑爬满嘲意的嘴角有瞬息的凝滞。
“半年内我不回圣地,会在人世间游走,你跟着我,练练心性。哪日我觉得你足够理智冷静了,哪日你便自由了。”薛妤看着下面站着的妖鬼,他很高,身子颀长,看着乖顺,实则内里每一根骨头都是反着长的。
“在这之前,我需要你服下玉青丹。”玉青丹是圣地管控妖鬼常用的手段,服下去之后并不会影响行动和修炼,平时不痛不痒,但等同于将自己的性命交到了别人手里。若是他服下丹药,薛妤一念之下,他便会成为一具尸骨。
说得严重,可对现在的溯侑来说,其实没什么区别。
薛妤想杀他,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根本都不需要用这些外物。
而从头到尾,她没对他那张脸,那双眼表露出任何一点别样的心思。
“我不瞒你,你现在已经长出妖丹,想要转道修仙法会比别人艰难数倍。这玉青丹你可以不吃,可若这样,我不会帮你解开禁制,更不会替你续接经络,你只能是个凡人,也只能生活在百众山。”
“如何选择,你自己思量。”
薛妤心善,但不是善心泛滥,他若是不按她的规矩来,她不会管他。
另一边,朝年朝溯侑递出一只白玉瓶,瓶口一斜,玉丸滚落到掌心中。
溯侑自进屋起第一次抬起头,露出全脸,四目相视,他仔仔细细地观察薛妤那双眼。
严肃有,清冷有。
唯独没有对妖鬼的不屑和对生命的轻视。
就像他所想的。
她没必要编鬼话骗他。
也根本不需要。
“好。”他很快低下头,轻声应了一句,白得过分的指节捏着那颗药丸送入嘴里。
二月末,春寒料峭,赤水回程的队伍中,气氛比天气还冷。
山海城是大城池,亦属于明文禁令不得御空飞行的城池之一,想要进出,除了徒步,就只能借助车马之力。
赤水的马车上纂刻着法阵,一路疾驰生风,风声啸啸,车内却很安稳,感受不到一丝颠簸。
音灵的车架走在最前面,一骑绝尘,甩开别人好一段距离。
后面那架马车里只坐了两个人,赫然是路承沢和才逃脱生天的松珩。
“行了,也别想那么多。”路承沢拍了拍松珩肩头,将疗伤药散推到他跟前,道:“你现在养好身体最重要。”
松珩脸色极白,整个人起来孱弱又疲倦,扯着嘴角笑起来时怎么看都是一股逞强的姿态:“你放心,我都有数。”
“还都有数。”路承沢看了看他崩开不知多少回的伤口,道:“我提醒你一句,你现在可不是战无不胜的天帝,这具身体哪经得起你这么折腾。”
“我知道该怎么做。”松珩道:“不是第一次经历了。”
正因为不是第一次经历了,回忆和理智都告诉他,现在他该做的是吞下疗伤药散闭着眼好好梳理身体中紊乱的经络。这样等回了赤水,路承沢出手给他续上时会方便迅速很多。
可他一闭上眼,眼前闪过的都是薛妤点名留下那名少年时的情形。
他静不下心。
他想不明白。是真不明白。
“呐。”路承沢见他这副模样,不由得摇了摇头,从袖袍里拿出一本手册,推到他面前:“看看吧。”
顾念他手上没一块完整的肌肤,路承沢贴心地替他翻页,修长的食指落在其中一页的小像上,道:“薛妤这次救的是一只妖鬼,资料都在这里,你自己看看。”
“你记不记得,除你之外,上一次活下来的是哪两个?这个溯侑可有在里面?”路承沢问。
“太久了。”松珩皱着眉摇头,道:“我只记得有个叫沈惊时的——这次被陆秦救下来的那个。”
当事人都不记得,路承沢更不记得。
“其实不只有你,我也不明白。”路承沢啧了一声,流光熠熠的凤眼里现出些真实的不解之意:“就算要选,她选谁不好,非选个灭人满宗的,还是只妖鬼。”
“我看来看去,若说这只妖鬼有什么值得一说的,就只有那张脸了。”
翻完溯侑的,松珩默不作声烦到自己那页,才要看下去,听到松珩这句话,他无声无息屏了下呼吸。视线再落到纸张上的时候,他是一句话,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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