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中的书卷,将其随意丢到一边,而后坐到他对面,一副要促膝长谈的架势,他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看这些。”
“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你说。”松珩配合着看向他,道:“难得见你这样火急火燎的。”
路承沢看着眼前这个丝毫不着恼,甚至笑意都未曾落下半分,仿佛天生不知如何发脾气的老好人,嗓子陡的哑了哑,半晌,才徐徐道:“这次螺州的任务,佛女也在,你知道吧?”
松珩道:“这事你几日前便和我说过。”
“是。”路承沢手指哒哒地搭在车内的坐垫上,一下快一下慢的,仿佛接下来的话不知从哪开口似的,他酝酿了一会,索性直言:“除了她以外,还有一个,也同时在跟这个任务。”
路承沢话音落下的一刹那,便察觉到,在他对面坐着的人从头到脚都绷了起来,脸上温和的笑意如破冰般咔嚓咔嚓碎裂,紧接着露出一种如临大敌似的紧张和慌乱。
松珩不傻,他知道,能让路承沢中途跑到他车内,闹出这种阵仗的,唯有一个。
那个人的姓名,呼之欲出。
阿妤。
整整十年,他未曾见过她。
不知现在,她过得如何,可消了几分气。
路承沢像是料到了他这种反应似的,他沉默半晌,正色道:“松珩,当初,你和薛妤也算是我看着在一起的,按理说,我身为好友,不该去插手你们之间的事。”
“可你要知道,今时不同往日。”
一句今时不同往日,好似什么都没说,可却又好似已将话说尽,说穿了。
松珩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下来,只剩唇上一点颜色在兀自苦撑着不肯落幕。
“你我是知己,是至交,有些话,我得跟你说明白。”路承沢像是也知道自己要说的话十分残忍,于是提前打了铺垫:“这几年你闭关苦修,有些事,我没告诉你。”
松珩看向他,良久,才动了下唇,苦涩道:“你不必瞒我,我了解她的性格。”
“是暗杀还是围堵。”他看了下自己的手掌,道:“想必她不肯轻易放过我。”
“说实话,我原本也这样认为。”路承沢看着他的眼睛,摇了摇头,道:“可是没有,子珩,一次也没有。”
松珩呼吸都顿了顿。
“十年前,她从审判台带走一只妖鬼。”路承沢斟酌着言辞,想尽量说得委婉,可思前想后,发觉这种事还是得说得实事求是,半点也刻意不得,便坦白道:“薛妤将他带在身边破案,从昭王手下夺人,不惜与人皇对峙,之后更是将他带回邺都,送入洄游。”
“如今,那只妖鬼任邺都殿前司指挥使一职,官拜一品。”
他话音落下,松珩唇上那点岌岌可危的血色也如潮水般退去,绷成灰而直的一条线。
当年薛妤在最后一刻出声,救下那只恶贯满盈的妖鬼,说实话,不止路承沢,就连松珩自己,也认为她在赌气。
任谁也没那么大的心,才经历一场背叛便又想着再来一次。
特别是身居高位的人,在一个地方跌倒一次,便不会再有第二次。
“子珩,你我心知肚明,薛妤不可能将殿前司指挥使这个职位当儿戏般指出去。”路承沢说罢,将一幅折叠起来的画像推到松珩面前,道:“你看看。”
松珩默不作声地将画像展开。
画中的男子眉眼璀然,一双桃花眼中风情潋滟,一席水蓝的长衫,人的比例被拉得修长而匀称,身段合宜,不论是那张脸,还是含笑时的气度,全是远看近看都挑不出瑕疵的精致。
是这世间九成九的女子都无法抵挡的模样。
松珩深深吸了一口气,想,纵使薛妤不是喜好男色的人,可十年出洄游的天赋——毫无疑问,她会惜才,会欣赏。
会比曾经欣赏他还要欣赏画像上这名男子。
即使她无动于衷,对情、爱这方面后知后觉的迟钝,可对方呢,会不会借着那张脸生出不该有的想法,而后缠着她,引诱她,无所不用其极地勾她,让她心软。
松珩不能,也不敢再往后深想。
“松珩。”路承沢肃了神色,正儿八经地道:“她既然放过了你,这次又是出来查任务,中间还有佛女调和,应当不会再骤然发难,可平时的小摩擦怕是不可避免,你别往心里去。”
“现下,不说你,即便是我,也不能和她对上。”
松珩重重阖上了眼,脊背失力般靠在车壁上,足足过了几息,才伸手颇为粗暴地摁了摁喉咙,哑声道:“你放心,我有分寸。”
“若真如我们所验证的那样,这个世界事事都在提前,那距离兽潮,浮屠惨案,连数百年的时间都不会留给我们,届时,江山沧夷,百姓受苦,相对而言,儿女情长,各人得失实在太过渺小。”
在这一点上,路承沢实在佩服眼前之人。
松珩顿了顿,缄默片刻,又问:“他叫什么?”
“什么?
草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