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第一次被人拎着,像是货物一般丢在了船舷。
可恶的是,无人给她解开穴道,就侧躺着,整个身子压得一只手臂都麻了,硬生生被晾了一夜。
这容映澜……可真是一个怪人,凭此种德行,真不知道他这澜月公子是怎么被奉为四公子之一的。
她思索时,无意识捻了下衣袖,手指竟然能动了,看来穴道要解开了。
正要逃时,船身有些许颤动。她耳朵紧贴着甲板,能听见细微的脚步声传来,余光中,一双不染纤尘的雪靴踏了过来,蓝色的衣摆在清晨的雾气中显得凝重。
容映澜停在了她的身前,好像在打量着什么。阿九暗中摸到腿上绑着的短剑,想趁他不备,先下手为强,逼他放自己离开。
于是在他俯身靠近时,阿九拔剑挺身,刺了过去,没想到被他轻而易举地制住,反手将剑送到了她自己的脖子上。
他捏着她的脉门,嘲讽道:“没有武功就敢偷袭我,真是不知死活。”
阿九咬唇一言不发,那人使在她腕上的力度突然加重了几分,面具下的一双眼眸如黑曜石一般透亮,“说,莫忘怎么会在你手上?”
莫忘……原来萧浔送的这把短剑叫莫忘,他送她这个是什么意思?容不得多想,眼下容映澜认识这把剑,事情变得麻烦了。
阿九没有忘记她现在是个男子,她压低声音道:“是我捡的。”
“胡说。”剑尖逼近她的喉咙,“阿浔心思缜密,怎会丢掉自己的贴身之物?”
“那是……是我偷的。”阿九无奈道。
“嘴上真是没有一句真话。”容映澜哼笑一声,“这世上还没有人能在萧浔身上偷东西。”
这下阿九相信两人是莫逆之交了。
以萧浔的眼光,容映澜这人虽怪异,总不至于是个滥杀无辜、欺凌弱小之人,她索性一脸无畏道:“那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你……”容映澜出身高贵,所识之人皆对他处处逢迎,而他向来眼高于顶,唯萧浔那般人品方得他高看一眼。
是以何曾见过这般人,不肯屈就,又软硬不吃……不对,他没来软的,也不对,他向来不会来软的。
总之,他第一次在这种人身上碰壁,不由胸中憋闷。
容映澜放开了她,还将剑也还给了她。
虽不可思议,阿九还是问了句,“我可以走了吗?”
“本来是要放你走的,但如今我改主意了。”他的声音甚是动听,但说出的话让人可恨,“你既不说实话,那便带你去见阿浔,看看他怎么说。”
阿九压下心头怒火,这人倒惯会以牙还牙。
不若先假意顺从,在途中伺机逃跑,绝不能被他肆意摆弄。
“劝你少费些心思。”容映澜料定她的打算,半是恐吓半是告诫道:“若本公子没同意你走,那你便是跑到天涯海角,都会将你抓回来。”
真是时运不济,才会被这样不讲理的男人缠上。阿九气得半句话也不想说,她独自踱到船尾吹着冷风。
好不容易平心静气了,一只木桨丢了过来,为了避免被砸,阿九只能接住,“你这是什么意思?”
容映澜抱臂道:“这船上只有你我二人,你不来划船,难道让我划吗?”
阿九将木桨重重一杵,嘲讽道:“我看是有些人养尊处优,做不来这个吧。”
“说得极是,这世上的人,各司其职,本公子自然不需要会这个。”青铜鬼面下,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略弯起,积盈了几分笑意,“不像有些人,似乎摆不清自己的位置。”
阿九不欲口舌之辩,忍道:“我可以掌舵,不知公子要去哪里?”
“淮南舒城。”
他竟不是要带她去见萧浔吗?
容映澜见她露出一丝喜悦,打击道:“别高兴太早,先去舒城办件事,再带你去扬州见阿浔,反正顺路。”
阿九开始习惯他的恶劣,并未多言,而是问他,“公子确定现在就渡江吗?”
“有何渡不得?”
“我已在此地待了一段时日,这个时节大约每隔叁天就会有场疾风骤雨,估摸着时辰,快要到了。到时风雨如晦,波浪滔天,若是翻船,怕是要去喂鱼了。”
容映澜望了望天,明显不信,“虽然我长在盛京,但也经常来到南地。如今不过首夏,还未入雨季,好端端的哪里来的风雨?你实则在拖延时间,故意骗我吧!”
阿九听他长在北方,猜想他或许不通水性,于是心生一计。
她解开纤绳,心道:容映澜,是你自己不听劝,若有什么好歹,可别怪我。
宽阔的江面上,一叶小舟独行,荡起圈圈涟漪。风临神秀的男子立在船头,蓝裾翩然,玉绦飞扬,若游画境。
阿九漫不经心地摇桨,她悄悄仰头,凝视着容映澜的背影。
虽不知道他是何模样,单论这人身姿风仪,倒和萧浔不相上下,想来是能担这四公子的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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