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录音磁片的总长度有4538分鐘,包含了小部份空白和重复。现在的他恐怕背不出其中的十分之一,但五十分之一呢?一百分之一呢?应该没问题的。
和平、两边全程都没有哼声,他们听一会儿,然后整个人定格,进入私聊模式争拗几句,再回来继续听一段,这样反覆的持续几次。祈洛希隐约察觉到两人的行动,但他不思考,继续自顾自地讲,讲的尽是父母应当知道的家庭事。
十分鐘后,和平主动打断了祈洛希的发言:「可以请你停一停吗?」
祈洛希正好说完一件洗澡没浴乳用的往事,他爽快地依言闭嘴,定睛望向对方。
和平说:「我们明白,你知道了许多只属于小希一个人的童年往事。除了这些,你也说对了小希小学唸的班级。」
和平稍停片刻,以老翁的姿态绕起双手,从头到脚打量了祈洛希片刻。
「但你不能提出实在一点儿的证据吗?你的相片、你住在哪里、要去哪里跟你见面……提供这些资料应该不难吧。」
祈洛希立即激动得揪紧病床被子,搾成一团,吸了口气再站起来:「……你们还是不信我?」
「我们没有不相信你啊,只是不能相信一个完全不肯透露任何现实资料的人,我们会很困扰。」
「现实的我叫祈洛希!你们两个、究竟把刚才我说的事当成什么!那些都是我们的过去!」祈洛希喉咙一窒,声调霎时间变弱了,「……你们把我忘记了?抑或你们根本不知道……你们不是我的爸和妈?不是真正的祈愿和素甘香?」
祈洛希彷徨地后退。哪怕他之前是不断寄送骚扰邮件的搞事者,此刻的他却让人同情。
「找不到家的孩子」,这是最适合他现状的形容。
不管这是不是自己的孩子,两边也于心不忍了:「嗯……你不能在线下跟我们见面的话,不如谈谈近况呀!在车祸之后你怎么样了,有人救了你?」
祈洛希首先沉默,而后失笑,近似疯癲的笑。
是研究所「救」了他。能说吗?不能。有什么能说的?什么都不能说。
与父母见面,就是期待自己不用说话,父母一眼便把他认出来,再闯进研究所救他……前提是,所谓的父爱母爱,亲子感应,真的存在吗?
三人陷入了无声的尷尬气氛里,两边眼睛一转,再追问:「那不用说谁救了你。说说这些年里你过着什么生活吧?你有什么认识的人,可以叫他们在现实里跟我们见个面吗?」
他这么多年都活在研究所里,终日被监视着。他能信赖的人有军戈和白天雪,还有十位同样乘搭过「回家号」,有着相似际遇的友人;能在现实世界跟父母露面的只有草根那种研究员。
有办法跟爸和妈玩谜语题吗?
救他的人,是「一群重视理论与实验的白袍人,猜一种职业」,他们……
思想到这里中断。
痛楚之神彻底包裹住祈洛希的脑部,他又被操控了。脑壳彷似不断往内收缩,像是要收缩到弹珠那么细小,很绷紧很绷紧,紧得他顾不了丢脸,抱头撞向床角的幼铁柱。他喘着气,脑内还是痛得要命,再撞、再鑽,泪堤的闸门也被撞坏,微弱的呜咽漏出。
只要乖乖离开天际论坛,这种惩罚就会消失吧?
这念头闪烁了一秒,他坚决地抓住眼前铁杆,绝对不容手指点击任何选单离开。
两边吓倒了,抿紧嘴巴,不敢再提出任何询问;和平却逐渐看惯了对面的这种越来越疯狂的反应,看惯之后就是看腻,腻得皱眉。
「唉,恕我得罪了,你为什么完全不肯说一些关于你自己现在的事,又不肯跟我们在线下见面?能说说理由吗?我会想到罪犯啊,就像刻意诈骗的。」
祈洛希僵硬地把头扭向和平,上下齿磨擦出滋滋声,他艰难地咬出一句完整话:「你……你能解释、诈骗犯怎么会……会晓得十年前的事?」
「所以嘛,我不觉得你是诈骗犯,诈骗犯早该会提出些现金要求才对。」和平一脸无害地曲起食指搔脸珠,简洁道,「其实啊,你只是ai吧?」
「你那儿子才是ai!」
祈洛希一把踢翻病床边的小桌,杯子坠落,水泻了开来,勾划出他和他们之间的分裂线。
「我的儿子小希能在现实里到处跑,又能进网域。为什么你不肯跟我们线下见面啊?你更像ai啊。」
「我不过是──」
下不了线!
草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