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运会为他们画上了某一个句号,是什么样的句号,林春说不上来,但他可以肯定,陆运会三千米为王秀明的上学生涯画上一个完整的、浑圆无缺的句号。
那之后,王秀明就申请休学了,对很多人来说有如平地响起的一声炸雷,炸得大家头昏眼花,手足无措。这也是因为王秀明口密,真是一句话也没有事先跟大家说,连李旭都不知道。陆运会的翌日是星期六,那天早上,他们五人之中是戴志最先发现这个消息。
戴志一早起来,打算将陆运会的相片上传到facebook,哪知一开facebook,便看见王秀明的一个stat,上头写着:「很抱歉,瞒了大家一段日子。先前,我因为肚痛,去了医院做检查,初说是肾出了问题,后来再抽血、抽组织去化验,才发现事情远比我所想的严重得多。总之,在九月的最后一个星期二,我被确诊出患上淋巴癌,在下星期五进行第一期化疗。」
戴志觉得天一剎那暗下来,四周静得连风也没有,更不要说是一点声音。他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唯独翻上床掏出手机,给大家传短讯:「快看面书」。
林春就是接到短讯才开facebook来看。王秀明在facebook的stat总是有很多人回应和讚好,这一次,不只没人讚好,连一个留言也没有。他的手悬在滑鼠上面,想要按一下掣,却不知道要做什么。给他一记留言?可要说什么话?淋巴癌?淋巴在哪里?为什么那么突然?王秀明是一个运动健将,有运动的人不都身体健康的吗?要有病的话,他林春这种终日不活动的书獃子,不是更有一副病懨懨的样子吗?
林春第一个反应是去找李旭,可想及李旭的心情,又不敢打电话找他。这时,电话响起,林春也未看来电显示就接听,对方也是一片沉默,林春思忖着应是熟人,所以也没出声。半晌,那边传来人声:「……你看了没?」是陈秋的声音。
「看了。」林春应了一声,又盯着电脑,生怕自己少看一秒,就会错过王秀明stat的更新。不知过了多久,陈秋说:「李旭知道了吗?」
「不知道,不敢问。」话未既,林春家里的电话又响了,催命铃似的疯狂大叫着,他掛了陈秋的电话,大跑几步去接电话,犹喘着气:「喂?」
「……是我,我李旭。」隔着听筒,李旭的声音异常地低沉沙哑,好像变了另一个人似的,若不是他表明身份,林春一定认不出他的声音。林春说不出话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心内叫嚣着要说一两句话应酬李旭,但就偏偏像个哑巴似的站在原地。
「林春吗?」
「嗯嗯……是是,是我。」
「是林春吗……哦,是林春。对不起,我现在人很混乱,好像……哎,不知怎的,好像话也不懂讲……」李旭结结巴巴的,像个刚学说话的孩子,没有语法,没有组织。
「没关係,你……你慢说,慢慢说,慢慢说没关係。」林春的状况也不比李旭好上多少。
「秀那傢伙……哎,就是王秀明。他拖到今早才打电话给我,没头没尾说了一大堆,都不知道他在干嘛……四点鐘就打来,我人还未睡醒好不好!于是我就骂他,骂他一大朝早打来是不是叫我起身痾尿,但是、但是他……他就……」
李旭顿了一下,林春隐隐听见一声吸鼻子的声音,李旭又回来,声音变得更厉害,像患了重感冒:「秀忽然说有些认真的事要跟我说。我以为他又要像之前那样开玩笑,你知道他人一向不正经,和戴志伟一样,十句话有九句半都是鬼话。我正打算掛他电话,他就杀出一句『我要休学了,因为我生cancer。』我根本听不到他说什么啊……
「林春,是不是只要我没听到他那句话,他就不是真的生了cancer?唉,我在说什么……我都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抱歉,我还未睡好,一点都没睡,由刚才直到现在……其实我打给你,不是为了说这个,而是想说,秀他已经住院了。
「医院,t市医院……他这天早上又要出去某间大学的附属医学院,做一次脑扫瞄和组织化验。他这个病恶化得很快,所以现在大家也跟时间竞赛,要快点找到癌细胞到底扩散到哪里去,然后再用标靶药去医,下星期就要做化疗,我连化疗是什么都不知道,只在电视上看过……」
李旭的话愈来愈紊乱,林春知道他心很乱,他何尝不是心乱?是以他勉强劝住李旭,待他情绪稳定了一点,才约定说今天下午五点,约戴志和陈秋一起到医院看王秀明。
t市医院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乘轻铁几个站就到。林春特意提早十五分鐘出去,以为自己会是最早到的那人,哪知李旭早已靠在轻铁站的柱,双眼无神地直盯着林春。林春吃了一惊,他从未见过李旭这么憔悴的样子,不过是分别了一天,他眼下就掛了一圈浅浅的阴影,下巴长了几根鬍渣,乾裂的唇带点发白,厚镜片后两隻眼睛像两个无底的大窟窿。
「你这么早来到?」林春找句话说,李旭重重地点点头,单只看着地下,梦囈似的说:「嗯。探病时间由四点半开始,我四点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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