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是他们的派卷日。老师真是改卷神速,花了个多星期就将试卷全数改好,如期派发。有人欢喜有人愁。戴志的文学其实已颇有改进,但仍达不到陈心的标准,据说事后被陈心教训得很惨。林春的英文倒进步了一点,成绩未算低空飞过,也勉强搆得到中位数;李旭的地理失手了,文章却写得很好,他以「时间」为题,写他与王秀明的关係,老师大讚他写得真挚感人,可李旭说什么也不肯让老师将他的文章影印给全班人看,最后老师就拿叶芝跟林春的作文做教材。
陈秋果真想上大学,这次模拟试中,他至少拿了八九分实力出来,英文是全班最高分,文学、世史和经济也不错,尤其是世史。林春也顺利保住榜首之位,他想,假如保不住这名次,不知怎跟母亲交代。自己每星期上陈秋家过夜,又隔天跑上他家做饭,母亲没责怪过他,只将一切看在眼内,略说:「你爱怎样过日子,那是你的事,阿妈老了,管不着。你只要做好本份就可以了。」
之前又搞告别早会、又是stday,离情依依,大家此时才发现,那所谓的stday根本不是stday。他们还要回来取试卷、听老师讲解、补课、测验,自修期间还能天天见到班上的人——只要你回来学校。
有些女生觉得自己被欺骗了,愤然说:「什么stday!害我掉了多少眼泪,结果大家还是能见面嘛!」真正的离别,其实是悄然无声,并非大锣大鼓。到了某一天,发现自己孑然一身,喧闹声都成了过眼云烟,眼前没有一张熟悉的面目,方知离别。
而这一天何时来到呢?每个人的经验都不同。又或者是身在人群之中,周遭的笑声好似被一层无形的厚玻璃阻隔着,那些人无声张大嘴,不知道因为什么而大笑,你身在其中,像一个忽然去到一群红番中的城市人,全然无法融入其中,那时,才知自己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但已经抓不回了。
他们四个人去饮茶。林春大多带饭回去吃,这几天在他们的怂恿下,也不带饭盒了,李旭说:「我们的中七生涯再过几天就真的完了——这四天派完卷,studyleave就开始,大家各自各闭关自修,要考完试才能出来见面。反正是最后几餐,就别再捱饭盒,出去吃些好东西!」
陈秋细声抱怨:「吃外面的东西,我还不如吃家里带回来的饭菜……」
李旭想起了什么,提高声调说:「也对!你带回来的饭菜真的超可口!有次我见你吃京都骨,多手夹一块来吃,那滋味真是……林春带来的饭菜也很好吃,说起来,两者的味道有点相似……」
陈秋急急说:「都是家常菜,吃起来当然差不多!」他始终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林春的厨艺,林春只是无奈地掀嘴笑笑。戴志从陈心得知林春的手艺,只是他知道陈秋霸道,才没有吵着要试林春做的菜。
他们并不是去茶楼饮茶,那太贵了,学生一般只会光顾冬菇亭。所谓冬菇亭,是指大排档里一些小摊档,露天,搭了个简陋的棚架、扯块大帆布便权当是屋顶,也能挡些小风雨,可碰上暴雨、颱风,就不能营业了。香港的大排档已日渐息微,都被集团式经营的酒家抢去生意,只有在这些小屋邨里,才能找到一两家旧式大排档,那真正是老香港风情。
林春小时候去大排档,用的是木製大圆桌,桌缘有很多木刺,上头铺一张塑料粉红色桌布,即弃的,在那个年代,什么都讲求快,一桌人吃过之后,店伙将那塑料桌布捲起,包着一大堆厨馀就掉,大家都没有环保意识。坐的都是塑胶圆凳,质料很差,坐上去摇摇欲坠,动作大点都会压破塑料。
在四周的支柱上装上大风扇,和着外面吹入来的自然风,比冷气机的风更舒服,夏天时固然清凉,就是冬天去大排档,一行十多人坐得拥挤,喝杯热茶、吃些极富鑊气的即炒小菜,顿时暖下来,大排档的煲仔饭更是一绝,那香脆的饭焦、软滑的鸡块与排骨、浓香的腊味,教人难忘。
然而,他们现在所去的大排档已经变调了。外面仍有几张露天的圆桌,可拐个弯进去,却是装了冷气、铺好地板的餐厅,早已没了大排档那种风吹雨打、日晒雨淋的粗豪风情。一家小餐厅与一列原始的木圆桌并列,就像将一对小脚跟一对天然足拼起来,看着怪彆扭的。
店伙亲切地说:「哎!几个学生哥来饮茶……到里面坐!有冷气,又舒服!」
这儿倒保留了那么一点传统——就是自助。要吃什么点心,自己拿张点心纸,走出去拿点心,守在那儿的伙计会帮你在点心纸上盖印章。戴志与李旭极兴奋,抢先出去拿点心,像两个入了玩具反斗城的小孩子。林春跟陈秋等了一会儿,戴志就一阵旋风般回来,捧着一个黑盘子,上头堆放了五六笼点心,几乎盖去他半张脸。他把点心放在桌上,犹说:「喂喂,多腾点位置出来,李旭在后头,那小子比我更疯,拿了七、八笼点心,我真怕不够位置放。」
陈秋感到自己的耐性正逐点消失:「既然如此,为什么要一下子拿这么多?就叫你们先拿七、八笼点心回来,谁叫你们一下子拿十多笼!」
「一场来到,不吃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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