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雄边说边走到那中年人身边,凝视着他,在那一剎那,阿鹏发现阿雄的眼睛焕发而明亮,原先的那份空空洞洞渺渺茫茫的神情已一扫而空。他立即明白了,阿雄的世界在这儿,这椅子上坐着的,才是阿雄在世界上唯一看得到的东西!
「大雄,你在做什么?」那中年人问,语气显得十分严厉。
「小俞,我给你带来一个朋友,欧阳鹏先生!」阿雄边说边把他的手放在那中年人的乱发上。
「走开!大雄!」那中年人愤愤的叫:「什么时候你才能不来烦我!」
「阿鹏,」阿雄仍然站在那儿,慢吞吞的说:「你看到了没有?为了他我不能接受你,我不能接受任何人。五年前的一次车祸,使他失去了眼睛和腿,也失去了我的心。我不在乎他失去的眼睛和腿,但我必须找回那一颗心,我必须!」
阿雄那壮硕的身躯跪倒在榻榻米上,把他自己的头放在那中年人的膝上,眼睛里充满了泪水。那中年人想推开他,但他抓住了他的手,继续说:
「小俞,你一直想把我推给别人,现在阿鹏在这儿,告诉他吧,告诉他你不要我,我就马上跟着阿鹏走!」
那中年人浑身颤抖,用手抚摸着阿雄的头发,沙哑的说:
「大雄,你一定要这样吗?」他的手揉乱了阿雄的头发,接着就死命的搂住了阿雄的身躯。
阿鹏茫然的站着,开始明白自己扮演了怎样一个角色,他默默的望着面前这一对爱人同志,然后,一声不响的退到了客厅。
不久,阿雄也跟了出来,歉然的望着阿鹏说:
「阿鹏,真抱歉,请您原谅。千万不要以为这一幕是预先安排的,我本来准备和您出去玩的,但临时又变了,我放心不下我的爱人,虽然他抵死不接受我,但我却认定了他,我绝对不会因为他的残废而离他远去他永远是我的最爱。阿鹏,我」
阿鹏叹了口气,眼角上是湿润的。「不用说了,」阿鹏苦笑地回说:「我瞭解。」
走出了上官家,阿鹏觉得心里一阵茫然,彷彿失去了什么,又彷彿获得了什么。走了几步,就是他们每天一起等车的街口,阿鹏站住了,看着那块停车牌子,恍恍惚惚的感到阿雄那对大而空洞的眼睛,正浮在车牌上面。
他走过去,把身子靠在车牌上,燃起一支新乐园,迷迷糊糊的注视着烟蒂上的那一点火光,空虚的对自己微笑。
「阿雄已经找到了他的世界,」他想:「这之后,该轮到自己迷失了!」
远远的,一辆公共汽车驶了过来,阿鹏怔怔的注视着那两道强而有力的车灯。车停了,他机械化的跨进了车厢。
「莫非这是自己衝动的惩罚?阿雄曾经说过的界线,是自己急着超越,现在连朋友都作不成了!」他模模糊糊的想,茫然的望着车窗外面,事实上,他什么东西都没有看到
下了车,沿着热闹的衡阳街,沐浴在五顏六色霓虹灯的光线下,阿鹏向前面无目的的走着。街上,行人像一条条挤在鱼缸里的热带鱼,那样匆匆忙忙的穿梭不停。汽车喇叭震耳欲聋的长鸣不已,车轮辗碎了长夜,柏油路面上交织着数不清的车轮印跡和行人的足痕。
阿鹏低垂着头,双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慢条斯理的,漠然的,不慌不忙的走着。瘦瘦长长的影子不留痕跡的滑过了灯光灿烂的街头。在万万千千匆忙的人群里,他是个毫不引人注意的小角色。
风很大,冬末初春的天气,一到了晚上,就显得特别的寒意深深。阿鹏披着那件蓝色的、学生样式的旧风衣,似乎抵御不了多少寒气。可是,对于那扑进衣襟里的风,就像对于週遭的人群,以及时时在他身边狂按喇叭招揽生意的计程车一样,他都同样的满不在乎和漠不关心。
穿过了衡阳街,转入了成都路,霓虹灯好像更亮了。慢慢的踱着步子,他耳边彷彿又响起了阿雄的声音:
「阿鹏,虽然小俞他抵死不接受我,但我却认定了他,我绝对不会因为他的残废而半途离他远去终究十年的感情,不是他说放就能放的,如果他是正常人还好,可是他,他现在却残废我不能因为他残废就此拋弃他,他永远是我的最爱。」
算算看,阿鹏心里正自暗思量,整个台北市有多少街道上,有他们共同走过的足跡?真的,有多少街道?是他们曾经并肩走过,好像没有;每次相约面,阿雄总是匆匆忙忙的赶回家。多么希望能和他再一次并肩逛街,阿雄,一个自己一见钟情的壮硕汉!
阿鹏的手插在自己的风衣口袋里,迎着惻惻轻寒的风,有时,还有些儿迷迷濛濛的细雨。他走过那些街道,从人多的地方,走到人少的地方,从大街转入小巷。缓缓的、慢慢的走着,什么目的都没有,只为了享受那份孤独的时间,和那份沉静的夜色。
阿鹏,冷吗?耳边多么希望阿雄能轻轻的问一句,他侧过头来,身旁空无一人。
心想:不!不会冷,只要在阿雄的身边,阿鹏就不会觉得冷。
虽然每次和阿雄分手后,回到家中紧密的小屋里,他反倒会觉得一
草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