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儿玩弄他多年蒐集来的古董名物。此时他正躺在薄板床上。即使是阳光普照的日子屋内也长年保持阴暗,何况黑夜降临的此刻,躺在阴暗处的爸爸更显得神秘感十足。床边的大同电扇吹得墙上几张字画不停翻动,有个长相艷丽的女僕正在帮他捲袖子。
「阿爹。」
他头也不抬地应了声:「回来啦。」
小时候他严禁我进入这间屋子,大约国中毕业以后才得到他的正式允许,不过在那之前我和小海早就偷溜进来几百遍了。虽然允许进入,但只要他在这屋子里与人谈事情一定会把我们赶出去。曾听人说爸爸生意上最重要的决定都是在这片蓝色屋瓦下做成的。
我坐在门边的太师椅上,抱起原本搁在椅子上的汤普森式衝锋枪。圆盘状的弹鼓嵌入枪身发出喀嚓声响,女僕回头看了我一眼,接着面无表情将爸爸脱下来的劳力士金錶放在桌上,开始帮他量血压。
「这玩意儿还能用吗?应该是二战时期的老古董吧?」扣下扳机枪没响,不知道是没子弹还是坏掉了。
「小孩子不要玩枪。」
身兼护士的女僕用听诊器贴他的手腕,又解开他衬衫听他的胸腔,动作熟练得让我分不出这是真的检查身体还是在玩角色扮演游戏。从女僕超短的荷叶边裙猜想可能是游戏吧?但也未必。
「最近在干嘛?」爸爸问。
「老样子。」
「老样子的意思是成天跟女人混吧?」
「你还不是一样。」
「你想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吗?我跟你可不同,不要混为一谈。」
爸爸在阴影中乾笑两声。我举枪瞄准他,扣扳机。女僕皱着眉头瞪我一眼,是另一番美艷。
「不会那么孝顺吧……特地回来关心我的健康?」
「有问题吗?我是说你的身体。」
「只不过最近血压高了点,没甚么,上了年纪就有这些麻烦。放心吧!暂时还不会让你继承遗產。」
「听说你打算去纽约一趟,是真的吗?」
「嗯,有个老朋友快死了,想去看看。」
「是你以前说过的那个『葛老大』?」
「那老头七十多岁了还不懂得节制饮食,老吃些高热量的洋玩意儿,大概是坐牢的日子让他变得贪吃吧?结果上星期二心脏病发送进医院,听说快不行了。他家里人打电话来通知的。」
葛老大是以前爸爸年轻时期在纽约的「大哥」,他能够迅速崛起都拜葛老大提拔之赐。后来因为爸爸跑得快,在联邦调查局收网前溜到台湾才没有成为阶下囚,但葛老大却鋃鐺入狱一口气关了二十年,前些日子才出狱的。
「搞不好你一下飞机就被fbi带走,到时候我可不会去美国探监唷。」
「臭小子,我被关起来你就逍遥自在了。」
「你关不关我都逍遥自在。」
女僕将血压计听诊器等物件放在托盘上然后端着托盘离开了,留下屋子里两个姓黎的。爸爸坐起身,望着天花板上的大灯笼。我放下枪上前帮他把衬衫扣好,正要将他的袖子放下他说不必了。我注意到他手腕上有撕掉胶布留下的痕跡,也许他的身体比我想像得更差。
「你是回来看她的吧?她不在家。」
「还在疗养院?」
「不然还能上哪去。」
他说的没错,我回家的目的只有一个。大约从我服兵役开始妈妈的状况就变得愈来愈糟,一年之中有两百多天待在疗养院,今年更是从过完年后就一直住在那儿。她从没在那儿连续待这么久。
是重度忧鬱症。这种病是没办法彻底医治的,无论花多少钱都没輒。爸爸将她送进一家号称全国最好的疗养院,位在台东的山上。虽说山上倒也不是崇山峻岭而是在半山腰有十米宽的柏油路可以通往的地方。那儿的景致十分开阔宜人,一边是翠绿的山峦,另一边可以遥望美丽的太平洋。
遥想着太平洋那一头的故乡或许能抚慰她的心。我曾经问过爸爸为甚么不乾脆让妈妈回到蒙地欧小镇呢?我愿意在那个平静的海滨小镇陪伴她,也许病情会因此好转。爸爸却说那里已经没有家了,这里才是她的家。我知道他永远不会放她走的。
既然妈妈不在我也没理由待在这儿了。我忽然心念一动,脱口问出一句──
「阿爹,你爱她吗?」
爸没回答,眼神呆滞地继续注视天花板上的灯笼。我望着他良久,转身离去之前也没再说一句话。该说的以前都说过了。
在回廊的转角处我又回头瞧他一眼。敞开的纸门中,床板上的阴暗男人看起来是那么的渺小而寂寞,很难与叱吒商场纵横江湖的大人物「黎泰」联想成同一人。
握住方向盘我再次上路。年轻的好处就是精力过剩,连续驾车六个小时也不会累。就这样一口气开到台东吧!
然而事实还是击败了我的过度自信,到恆春的时候就累得不得不休息。找了家小旅馆过夜,隔天在当地有名的海產店大吃一顿,接着再踏上南回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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