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头对着身边一名彪形大汉说:「对吧?」大汉没答腔,一双死鱼眼直盯着黎秋何。
他心想这下惨了,很想说其实惠州离潮州也不很远,才一百多里路罢了,但他知道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葛然忽然收起脸上的微笑:「我说,放屁!」随手点了根菸。那根菸在他的大手上跟牙籤差不了多少。
「放屁,说潮州人团结的都是放屁。五四年彭大强干掉健少;五八年戴肥出卖克利夫杨整帮人;去年,顶爷为了白粉的事两条腿被人打瘸了!哪件事不是潮州人整潮州人?破你阿母!以后不要再说潮州人团结了,我们都是中国人。中国人不打中国人,要打就打洋鬼子。小兄弟,你打得好!三拳两脚就打死了洋鬼子,颇有黄飞鸿之风啊!哈哈哈!」
葛老大让他坐下,唤人上茶。黎秋何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能稍微放下了。
「大家都说义大利佬神气,说他们狠。其实在道上混的有谁不狠?找个鸦片鬼塞给他一百块一条枪,他就能替你杀人。照我看义大利佬只是有钱罢了,他们背后有欧洲的银行家撑腰,口袋里有一堆法官、参议员,一个个吃得白白胖胖。所以打从我坐上这个位子只有一个目标──搵钱!裤袋里要是揣满银子,管他娘是义大利人还是犹太人我都没放眼里。」
那时候纽约势力最大的是义大利黑手党,有所谓五大家族,其他还有黑人帮派、爱尔兰帮派、迈阿密来的毒梟、俄罗斯兄弟会、波多黎各人、犹太人。华人黑帮人数虽多却不像西岸那样团结,在洛城只要亮出三合会或龙门堂的招牌,谁都惹不起。纽约的华人各立山头,像葛老大这样的「扛霸子」就有十几个,还经常斗来斗去。
葛然为他的兄弟们立下一个典范,就是一切向钱看。依他的标准,一切的作为都是为了「生意」。做生意要讲信用,要公公道道,无论卖毒品卖军火,还是开赌场开妓院都要遵守商业道德。他严禁手下人干偷抢拐骗偷鸡摸狗的勾当。自己卖毒品开赌场,却不准兄弟们吸毒、赌博,也不许惹事生非。因此葛老大在华人角头当中势力最庞大人缘最好,大家都知道他讲道理,爱交朋友。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中国人这么多我不可能每个都帮的。我的兄弟对惠州人可没甚么好感。」
黎秋何的石头又开始沉重。他心想黑帮老大讲话都是这样吗?像洗三温暖似的一会冷一会热。
「至于我个人嘛,是最喜欢生意人了!小兄弟,我知道你生意做得挺大,与其要我帮你撑腰,不如咱们做个交易如何?」
葛然看上的倒不是黎秋何的财富,而是他公司的进口通路。黎秋何每年从亚洲各地进口茶叶,有些是在產地加工销售第三国,有些先运往第三国加工后再进口,另一些则是将包装好的烘燥茶叶装货柜直接运到美国,整个通路相当复杂。葛然打算利用这个复杂管道走私毒品。
当时美国的毒品主要是从南美洲来的,经过大大小小毒梟们从中剥削,价钱贵得要死品质又差。如果能从老挝、柬埔寨直接走私高质量的鸦片,到埠后再加工提炼,不但品质好而且没有中盘商抽走利润,岂不是发大财?
黎秋何听了葛然的计画,心中踌躇半晌。他知道自己没有太多选择,不接受的话就得独自面对黑手党的追杀;然而与葛然合作是一条不归路,从此以后便成为一个不法之徒再也回不去普通人的生活了。
葛然没有逼他,对他来说这是一门生意,做生意必须是你情我愿的,否则就是强求也不能长久。黎秋何没有考虑太久,大约抽完一根菸就决定成为葛然的生意伙伴。
「好极了!今后还请黎老闆多关照。接下来咱们处理一下你的麻烦事,给你介绍个人先。三哥,叫康仔出来。」
一个戴眼镜、身形清瘦的年轻人被人从后门带了进来。
「康仔,以后你就跟在秋哥身边。秋哥是我重要的客人,要好好保护他明白吗?」
「明白。」康仔推了推眼镜,那张白净小脸怎么看都不满二十岁。
「阿秋,这小子叫康有为,刚从牢里放出来的。你别看他小小年纪像个瘦皮猴似的,手段利索得很,有他跟着不必担心被人暗算,就是来十七八个也不怕。」
黎秋何瞅着眼上下打量面前这小子。这就是葛老大派给他的保鑣吗?那些义大利肥佬一把就能捏死他吧?
「秋哥。」
「你刚出狱,是犯了甚么案子?」黎秋何问。
「杀人。杀了五个。」康有为摘下眼镜,边擦拭边说。
「五个?」这么个瘦皮猴杀掉五个人,黎秋何有点难以置信,心想是杀了五个小孩吧?
康有为似乎看出他的疑虑,补充道:「三个爱尔兰帮的,两个是犹太人,都是毒贩。因为在交易的时候耍花样不得不干掉他们。那时我还未成年,关不了几年无所谓。」
黎秋何这才感受到这小子的杀气,从此他们成了推心置腹的好兄弟。
这场风波沸沸扬扬持续了一年,死了很多人,终于在芝加哥的卡维佐家族介入调停后,和解了。葛然赔偿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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