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早上跟妤曦吃完早餐后,到她的住处坐坐,算是忙里偷间。
昨天是湖人负责的第二集上映日,初次在镜头前登场的王老师吓了观眾一跳,出现不少「没想到老师这么会演!」「这不是传院的那个王老师吧?」之类的观眾回应。
「如果说王老师看到这些回应之后,再跑来跟我们说他知道错了,希望可以原谅他,这应该也是有可能的事情吧。」这是湖人的意见。
「说不定他又会对还不知情的演员下手,像是西语姐姐。」这是广仲的意见。
湖人听完大笑:「啊哈哈!这样护花使者的职责就交给凯裕吧!」
而所谓影射现实学生会的剧情,观眾反应还在预料之内,大概就是上个礼拜那样子,持续各派争吵的局面…其实看久了,好像也没甚么好大惊小怪,不知这样子能不能称作是处变不惊。只不过给观眾的回应还是要回的,但一直写一些官腔的文字,总让人变得有点神经衰弱。
「听说现在的经费有点不够,是吗?」妤曦问了个残酷的问题。
我坐在画架前的椅子,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嗯,当初没有把各校宣传所需的经费算在帐目里头,现在重新估计之后,在资金的运用上是还满窘迫的。」
「我们几个人可以各自先垫啊,这样应该可以先解决一时之需,毕竟也快拍完了嘛。」
「如果要其他工作演员垫钱,这样就会衍生一个问题,就是:谁该垫、谁不该垫?如果多数人都垫,其他不垫的人可能会被白眼。而且照理说,剧组叫工作人员先垫钱应该是不太应该的事情吧,尤其是钱还不一定会还你…」我苦笑。
「哈哈,虽然你这么说也有道理,但大家都是会想要让作品更好的啊。」
「我承认我有点莫名的坚持啦,可是跟你们要钱,真的有点丢脸耶。还是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还是不要去别校宣传了?或者那些交通费用都由我们自费呀。」
是的,一笔笔的交通费,加起来就是一大笔钱,然后把拍片经费吃光光。
「到别校宣传是个可遇不可求的机会,要好好把握,但经费会透支是建立在我们主要工作人员与演员都出席去新竹、台南、花莲的前提之下,我现在的打算是,几个人出席校园巡回特映会就好了。」即使如此,接下来的剧情也别想拍什么需要大量人工场佈的画面,毕竟我们本来就很穷了。
「噢,那你原先的构想还真周到耶!所有主要演员都出席特映会,真的还满大阵仗的。」
「是啊,我想说要用诚意感动人,主要演员都在特映会出席,会比较能吸引观眾去看《伴学絮语》吧。」我才刚说完就发现这根本是湖人的语调,果不其然,妤曦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感到无奈,想要转移注意力,目光在一旁的书架上游移。忽然,发现一本似乎不曾看过的画册,便将它抽出,端详起来。
「石田彻也?」我念出画册作者姓名,翻开内页。
我感到有些震撼。一张张的作品,展现出现实生活中不可能出现的形体结合。
穿着西装的上班族被绘製成纸箱状,并被绳索綑给綑绑。画中人物们表情皆空洞、悲哀却又彼此相似,彷彿被社会规范束缚而变成面孔模糊、大同小异的人。剪票员的手成了螃蟹的钳子,似乎被一成不变的工作内容给剥除个人特质。礼仪师处理丧礼的场合,将宛如玩具模型的死者尸体拆解装回包装盒之中。绘有病患死尸的作品,其身上却掛着画家自己的姓名,这些人类拟物化后传达出的悲凉感、明亮与黑暗色调的对比,都给我一种不甚舒服的不安…
我久久才回神,讶异地说:「他的画风好超现实…却又写实。」
「嗯,这个画家前几年有来台湾办展览呀,我也是那时候才注意到他的。不过他已经在2005年过世了,只活了31岁而已呢。」妤曦以惋惜的口吻答道。
「这么年轻?他是怎么死的啊?」
「他死于平交道事故,有人说是意外,有人则说是自杀,这也难怪,毕竟他的画风给人一种很悲观的感觉。」
「对啊,每幅画都好像在说人类被社会规范与制度给束缚的样子。」我又问:「你觉得,他用这种方式表现他所看到的世界,是有什么目的吗?还是单纯只是发自内心?」
「你是说他这么作画的目的吗?嗯…也许他所感受到的这个世界,就是这个样子。这当然只是我的猜测,如果说他想要用这种画风来让世人有所警惕,也是有可能,不过我并不觉得他有这种意图呢。」
「大概就是在这种假设前提之下,才会觉得他死于平交道的原因是自杀吧。」我说。所以他呈现这种画风的目的,就是为了自杀?虽然是个不符逻辑的联想,但还是不自觉地会这样做出连结,彷彿有一种悲剧性戏剧角色的成分,意即在于:石田彻也会自己结束生命,并非无跡可循的。
那么,《伴学絮语》的角色们所迈向的结局,是不是也有跡可循?闔上画册,我思考着结局的收尾方式。
※
草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