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傲的狮子怎么可以承认被兔子的长耳朵跘倒呢?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
只是,为什么晴彦会这么在乎宇霖的意见?
晴彦冷静下来思考这个问题,后来他想通了一件事。
仅管平常那么多同学围绕他听取意见,其实他们只想站在门廊上瞻仰大厦的雄伟。他们在惶惶不安的年纪里眺望未来,就像旅人在荒野上远眺无常的天气,他们只是想要从晴彦的自信里分得一片遮风敝雨的屋簷。这是狮子的责任,为「伙伴们」示范使用勇气的正确方式。
只有宇霖会勤劳地拿着设计图拆解晴彦的建筑结构,即使晴彦已经把设计图藏起来,宇霖也会自己手绘一张,比晴彦更准确地「猜」中建筑的弱点。晴彦不知道宇霖是不是出自恶意,但他就是会动手抽掉晴彦的屋樑,让天空露出原来的顏色,即使这样会害大家吹风淋雨、栖身之处倒塌。宇霖就是寧可淋雨,也不愿意挤在屋簷下与眾人取暖。
那是耳朵的威力,听出狮子吼声里想要遮掩的什么,也许是恐惧,也许是一望无际的蓝。
为什么要向爱佳告白?宇霖坐在教室里拄着下巴发呆。
这几天,宇霖向爱佳告白的事情,在班上传播开来。无止尽重播的电视新闻,每节下课就重播一次,以耳朵对着嘴巴的方式跳波浪舞。
应该是自己向爱佳告白的时候,不小心被其它同学听到,宇霖猜想。
算了,就任他们嘲笑好了。告白之前,宇霖早意料到这些风险。
宇霖相信爱佳,他相信爱佳不会去散佈这些事情。他知道有些女孩会为了自抬身价,会到处炫耀谁谁谁今天又向自己告白。宇霖相信爱佳,她不会刻意做出伤害男孩自尊的举动,宇霖相信自己喜欢上的人不会这肤浅。
但真的准备好了要和爱佳在一起了吗?
爱佳的座位在宇霖的左前方,她习惯把头发拨到耳后。
上课的时候,只要爱佳的手指探入发根,宇霖就开始口乾舌燥。有时候是在黑板上的咒语让爱佳感到睏顿,需要一隻手来帮忙抵抗地心引力。有时候,就真的顺从宇霖的盼望。爱佳的长发是黑色瀑涛,洗鍊出耳朵温润的贝玉顏色,勾引宇霖胸口涌起浓腻的甜。
宇霖的兔子耳朵只是形容词,外表上看不出来。它为宇霖二十四小时忠实地侦测危险,像蜘蛛在浮动的空气里佈下的天罗地网,不是陷阱,是卫哨。宇霖能够灵敏察知他人的恶意、不安与逃避,不管他们掩饰得多好,藏在话语里、藏在滔滔不绝的大道理里、或者藏在笑容里。
这是宇霖的天赋,也是可怕的负担。
爱佳用指尖拨梳头发时,慷慨地向宇霖展示耳朵的另一个功能,耳朵不需要战战兢兢地在空气里颤抖,耳朵可以像花朵,大无畏地在眾人目光下绽放。
爱佳的耳朵有股魔力,像把钥匙。当宇霖觉得就快要被恐惧淹没的时候,望着爱佳的耳朵,就能感觉到,一切都会好起来。当全世界就快要掉落进意义的荒芜,地球快要疲累得旋转不动,爱佳的耳朵就会适时出现,补充宇宙的能源。
宇霖需要爱佳,像溺水的人紧紧攀着绳子。但是爱佳会需要他吗?
爱佳会需要他吗?
这是宇霖在告白里,期待被回答的问题。
原来自己的告白是那么的不诚恳,宇霖在告白的时候,突然醒觉这件事。
原来宇霖恋慕的对象不是爱佳,而是他自己。宇霖期待爱佳的笑容能够照耀进他的不快乐,原来他是那么的不快乐,有时候宇霖觉得自己的心凹陷下去,像无底洞,好深好深。那张掩饰在表面,用来假装路面平坦的人孔盖,并不是他的脸。宇霖掉落在黑暗里,就快要看不见自己的手指头,遗忘掉自己的脸。然后他看到爱佳的耳朵,像一道光线从缝隙间投射进来。宇霖期待爱佳故意犯规掀开人孔盖,向住在洞里的他伸出援手,用指尖细抚,读出他真正的脸。
原来他只是同情自己,越靠近爱佳的时候,宇霖越清楚这件事。
但那个理由应该不会是「我喜欢你」吧?宇霖告白说出口那一剎那,心里像闪电一样击进了这个问号。
如果自己不是这么肯定地喜欢爱佳,说出「我喜欢你」这句话,不就等于说谎吗?
从恋爱的第一句话开始,宇霖就在说谎。好可怕的咀咒!
等到他意识到这件事,冷汗浸透白衬杉。
爱情这件事,不过是自我欺骗的谎言。保持距离的时候,有足够的宽裕自圆其说。真实与谎言就像飘浮在水面上的油渍,从玻璃烧杯侧面观察时油与水的区隔清晰可见。越接近恋慕的那个人,越是容易被光线在油渍表面反折出来的霓彩诱惑,眩目神迷,捨不得把眼睛移开。世界冷酷的景像在光线的谎言里被扭曲,僵硬的线条被曲折成柔软的涟漪,原来这就是人们为什么要谈恋爱。
恋人不是镜子,虽然恋人的瞳孔里也会折射出自己的倒影,像胎儿般蜷曲在深褐色的小圆圈里。世界的开始与尽头在恋人的注视下连接了起来,像圆满的气泡,恶意的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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