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瞑这一次没再含糊其辞,直接将那账目的内容给复述了出来,顾峤听着,的确是没到能“垫钱”的时候,倒像是在购置些什么东西。
加上今日商琅跟朱五德聊的那些让顾峤感到云里雾里的东西——
商琅跟他说,不会对他有什么不利。
最好是。
最好在他将世家那些腐朽的根给拔个干净之前告诉他,他所做的一切究竟所图为何。
顾峤冷漠地想。
这是他私心里,能给商琅留下的最长的期限了。
之后顾峤就直接让云暝回到了丞相府继续盯着,直接让马车到了御书房那边去。
奏折先前已经被他全部给批阅完了,这休沐的一日也没有什么其他的要紧事,他便铺出了一张纸,沾了墨将方才云暝同他说的那些账目全都给写了下来。
主人的开支没有记得那么明确,只知道去向却并不知道用处。
顾峤从那些数目上面能大概猜出来商琅是打算在各家购置一些什么,却想不通这样做的意义在何处。
或者说,他不明白的是这些世家当中到底有什么值得商琅不惜沾染这一身荤腥也要去做这么一场交易。
他自认为足够了解商琅,可是思索遍了也看不明白商琅此举的用意。
顾峤看着指尖压着的那张白纸,悬停在上的狼毫笔在纸上晕开一片墨黑,他最后长叹一声,搁下了笔,将白纸随意丢进了一旁的炭火里,瞧着它彻底燃尽。
之后是彻夜无眠。
次日一早从榻上下来让人伺候更衣的时候,顾峤瞧着铜镜当中自己过分憔悴的面容,莫名想着——好在有这冠上的琉珠替他遮挡一二,加上也没有什么朝臣有那个胆子光明正大地在朝会上面直视他,他这副模样合该是能瞒过去的。
早朝上面并没见有什么麻烦的事情,顾峤支着头,听朝臣汇报那些惯常的事情,目光却始终都没有往挨他最近的商琅那边瞧。
顾峤不知道商琅有没有注意到他,一下了朝没有逗留,直接起身离开,也并没有喊着商琅到御书房来——丞相大人若是看见他这副模样,大概也是要劝谏他赶紧去休息的,如此,让不让人来没有多少区别,总之是说不上几句话的。
商琅若是不来,在他还算清醒的情况下,他还能多批点折子。
再加上,他先前整日黏着人,商琅要想去做他自己的事情还要抽着休沐的时间悄悄去。他眼下这般,也正好给了商琅与那些世家往来的机会。
早日将事情处理完了,让他看到最后的真相。
顾峤是这般想着的,回到寝殿当中换了朝服之后就去了御书房,把自己埋在那些奏折里,尽量将商琅此人从自己的脑海里给撇出去。
谁知道他这里想要放人去做自己的事情,丞相大人却偏偏要赶上来,顾峤在御书房当中没坐多久,就听见宫侍来报,说是商相求见。
顾峤忿忿地将手上的笔一甩,也没管朱砂都落到了哪里去,带着点咬牙切齿:“宣人进来。”
早在先皇托孤的时候,商琅就已经有了随意入宫的权利,而且新帝不可改变。顾峤知道他父皇当时是担心他这桀骜不驯的性子会听不得商琅的劝诫闭门谢客,但是后来每一次都是他主动派人去请商琅,丞相大人自己入宫的情况少之又少。
枉论现下这样,明明有着自由出入的令牌,却还要规规矩矩地上请于他。
毫无疑问地,商琅这是在试探他。
昨日两个人多少有点不欢而散的意思,加上顾峤明明说好了要“等着”商琅,最后却自己直接下朝跑了,按照商相的心思,此刻怕是在担心他还在气昨夜的事情。
派人出去传信没多一会儿,御书房的门就再度打开,熟悉的沉香味道蔓延进来,顾峤抬头,商琅恰好走到他旁边来,拱手朝他行了一礼:“陛下。”
“丞相平身。”顾峤没有去扶他,只是稳稳地坐在桌子旁,伸手想去握笔,却发现刚才那支狼毫笔已经不知道被他甩到哪里去了。
便只能虚握着手搁在桌子上,顾峤调整着自己的情绪,让自己说出来话的时候足够平静:“丞相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话说出来的时候,顾峤还是不可避免地感觉到悲哀。
身为帝王,他早就已经习惯了在所有人的面前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哪怕是真的怒上心头了,只要时机不合适,他还是能够笑出来。
只有在商琅面前的时候,他从来没有尝试过去控制自己的情绪。
且不说商琅对曾经的他足够熟悉,又对人的情绪十分敏感,他若是去隐瞒什么就一定会被看出来,就冲着两个人这么多年的关系,顾峤也不想在面对他的时候再带上一层面具。
那样实在是太过于疲惫了。
但是到了今日,他还是开始了与商琅的虚与委蛇。
说出话之后,顾峤紧紧地盯着眼前的男人,没有放过他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于是便看见原先就垂着眼恭顺谦卑的商琅长睫轻颤了一下,没有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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