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中,沈荷走之后就再也没联系上过。
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到走廊上用公共电话向84区人口管理所报了案,简单说明了沈荷失踪的日期,但并没有提到工厂中的孕育试验。
垂在身侧的手捏着两张纸,一张是沈荷的留言,而另一张是她刚刚收到的基因配型结果和入仓告知书——
【测试者:周茹
高基因熵后代概率:629。
入仓告知:
-入仓两周后接受胎儿基因熵测试。
-若基因熵未达主城阈值,将停止孕育,50000元报酬依约定存入账户。
-若基因熵通过,将为母亲制造高基因熵证明,入主城陪伴孩子成长。】
周茹把告知书仔仔细细通读过,又把沈荷留下的字条看了好几遍。
她纠结了好几个来回,可最终脑海里只剩下一件事——五万块。
五万块能让她在饵城花上一辈子,她讨厌这座工厂,有了这笔钱,就再也不用坐在流水线上叠那些粗糙的纸箱了。
她犹豫着,最终攥紧右手,把沈荷的字条团成团,扔进了垃圾箱。
安隅的意识从周茹的记忆中分离时,他忽然感到一丝心痛。
那不是他的情绪,而是沈荷的。
脑海中又一次响起了昨晚那个叹息般的声音——“我们注定,重蹈覆辙。”
他不知道两周后发生了什么。
在意识短暂地融入沈荷与周茹的时间里,他翻遍她们的记忆——都停留在两周后接受胎儿基因熵测试的那天。
那个记忆似乎被模糊掉了。
就像诗人说的——不是每一个记忆都能追溯,痛苦会被大脑自动遗忘,快乐也未必抵得过时间。
两人的记忆都停留在入仓的第14天,全身防护服的工作人员敲开门,端着一只矿泉水瓶进来。
矿泉水瓶里游动着一条金鱼。
作者有话说:
【废书散页】19 祂做出决定
其实我并不完全认同安隅是真正的神明。
神明习惯了俯瞰——宇宙、生命,在祂们面前都如是渺小。
所以祂们从不会在意蚂蚁的苦乐悲欢。
既然如此,又怎会收起自己至高凌驾的意志,去拥抱卑贱的凡人呢。
抵抗纪结束后,人们复盘出了很多个所谓的转折点。
但他们唯独忽视了那一天。
安隅做决定,拥抱人性的那天。
信祷之鲤·29
安隅第三次睁开眼, 身处一间逼仄的库房。
门外是轰隆隆的机器运转声,昏朽的光笼罩在面前男人的脸上。
阿非是女工的工长,十六岁进厂, 转眼已经在这里二十年了。
“我说,让你通知大家,你通知了吗?”
男人叼着根烟, 喷吐着污臭的烟圈,“这么好的机会, 咱们自己厂里的姑娘才能轮得到, 你知不知道啊?”
阿非犹豫道:“是是是,我明白……但……头两批试验者, 沈荷、周茹她们人呢?”
“在休养啊, 不是说了吗,孩子基因熵不达标,止损了,大人得休养一阵子。”
“不是说首批入选的六个人概率都在70以上、第二批的十个人都在60以上吗?”阿非费解地嘀咕,“这十几个姑娘最后都没中?概率是不是算错了?”
“你懂个屁!就传个话的事,你不愿意,我就找别人!”
“等等!”阿非叫住他, “报名的姑娘们全都要入仓吗?那车间怎么办?”
“不用入仓,概率在六七十以上的姑娘稀罕, 往下可就扎堆了。上千号人, 哪能一个一个专门看护。”男人一眯眼,“我们统一安排受孕,之后就在厂里一边干活一边养胎, 两周后有中的我们就接走, 没有中的就止损了, 五万块肯定人人都有。”
“那两周后,要怎么看孩子中没中呢?”
男人脚一勾,从角落里踢过来一个纸箱,纸箱里整整齐齐地码着水瓶,每个瓶子里都游动着一条小金鱼。
“这是试剂盒,一人一瓶发下去,受孕后摆在宿舍里就行了,别的不用管。”
阿非心里填满了疑虑和不安,她纠结了一会儿,犹豫着把手伸向那沓传单。
——自愿进厂的女工只占一小部分,姑娘们大多是被家人几千块卖进来的,不干到四五十岁谁也别想出去。她知道她们渴望离开这里,还有一些奢想着成家——即使注定代代都葬在饵城,但她们仍对未来留存了最后一丝期待。
阿非终于还是接过了传单。
但转身离开前,意识深处忽然降临了一丝微妙感,仿佛有一个细微却又强势的想法在干预她。
她回过头,注视着上面派下来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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