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相僵持许久。
陆展清放下杯盏,将烛台移到床边,拿起剪子把灯芯挑亮,将影三整个人笼在橙黄的光晕下。
他从心口处拿出那条红绳暖玉,放在自己的手心上,温和道:“影三,过来。”
影三死死地盯着那道红,呼吸急促。
陆展清转动手腕,将红绳掩盖,朝他伸出了双臂:“来。”
明知道往前是陷阱,是万劫不复,可影三就是无法控制自己。
飞蛾扑火也好,自投罗网也罢。
影三喉间发涩,自暴自弃地将身体前倾——
而后,落入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怀抱。
陆展清轻柔又强势地笼着他的后脑,将他整个人圈在自己的怀中,而后在那腕骨狰狞的手腕上,仔细地系着,影三心心念念的红绳。
相贴的身躯是被褥带不来的暖意。
影三嗅着陆展清的气息,眼眸湿润。
指尖扣好最后一道绳结,滚烫的液体就砸在了肩上。
陆展清一抬头,就看到影三断了线的眼泪。
这是影三跟他八年来,第一次,在他面前流泪。
“对不起。”
陆展清将他搂紧:“是我错了,影三。”
影三拼命地摇着头,强忍着不让自己发出声。可越是想要克制隐忍,情绪越是不受控制。
拼死见他却不被信任,百般乞求不被原谅,更别提独自面对林逸与闵南倾的无力和恐惧。委屈、失落、忐忑,种种情绪在这一刻尽数倾泻。
他极力平复,将被子攥得起了皱,断断续续地说道:“我…不…不想去暗室,少、少阁主,求…求求你了,别再…再把我关进去…”
以往再黑的夜,他也能攥着腕上的红绳度过。
或许红绳对陆展清来说只是一件物品,可却是他在黑暗时唯一的光,是他一心爱慕的少阁主,为他摘下的光。
陆展清身体发僵,指腹轻轻擦着他的眼泪,酸涩道:“我没有,我怎么会明知你怕,还把你关进暗室里。”
他用被子把人圈起来,让他离自己近一些,道:“是我错估了林逸的杀心,低估了——”
低估了影三对自己的爱意。
说到底,发疯的,害怕的,无能的,都是自己。
从未有过的感觉震颤心脏,连带着陆展清的呼吸都在颤抖。
他双臂交叠,将影三圈住,紧了又紧。
“我的影三,受委屈了。”
怜惜与躁动,让陆展清声音发哑。
在影三看不到的背后,陆展清面上的神情,理智又癫狂。
就算他是污泥,烂透了,影三也只能陪着他。
--------------------
师父是一天刀不死的,只能慢慢来!
明天再刀一个!(咬牙)
讨要
天蒙蒙亮,陆展清坐在小院里,看着地上已经积到小腿的雪,缓缓地用勺子压着沸腾漂浮的茶叶。
冬季没有新到的茶叶,用的还是今年夏季剩的崂山云雾,上好的绿茶,在水汽里氤氲出一股沁人心脾的淡香。
茶汤的热气将陆展清眉目浸得温润模糊,可他说的话,却让那个跪在雪地里直都直不起腰的闵南倾一阵胆寒。
“问你呢。”
陆展清偏头看他:“影三没在阁里的暗卫训练处待过,那他是谁的人?”
丁酉拿着闵南倾最爱用的铁链,没什么表情地一抽而下。
闵南倾惨呼一声,连忙道:“是您,是您的人。”
陆展清笑,眼中翻涌着快意的阴狠:“你也知道是我的人啊,那你怎么还敢对他下这么重的手?”
铁链沾了血,又垂在雪地里,寒意森然。
丁酉默不作声地看了陆展清一眼,很快收回了视线。
还好那日让敬平轻了两分力,不然跪在这里的,很有可能就是他两了。
屋内的灯烛早已燃尽,安神香从微开着的窗沿飘出来。
陆展清嗅着飘出来的暗香,摩挲着冰冷的指节,道:“我数了,一共是一百六十三鞭,我给你凑个整,两百鞭,你还回来。”
闵南倾的脸煞白,这么冷的天,这么重的刑,就算熬下来了,也一定会留下病根,不死也废。
他一把把头磕在雪地里,连连求饶:“少阁主,求您开恩,我这么做,都是,都是照阁主的吩咐,实在是,实在影三他,木讷沉默,屡教不改……”
陆展清闻言,像是低笑了一声。
“屡教不改,”他重复着这四个字,看着桌上因北风愈发猛烈的炭火,轻描淡写道:“你教他什么了?”
闵南倾一时语塞。
他教影三管林逸叫主上,教影三如何讨好林逸,臣服林逸。
可不管挨了多少刑,影三嘴里能说出来的,永远都只有少阁主三个字。
闵南倾惊恐地瞪大了双眼。
草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