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疏忽,没顾及到你右手不便。”
他拿起另一个勺子,勺起一勺小米粥,递到了他唇边。
“我、我我自己吃、不、劳烦……唔。”
小米粥被送入嘴里,清香微甜,影三立马就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陆展清看着安安静静眼神盯在勺子上的人,露出了笑意。
“好吃吗。”
影三咽下嘴里的粥,用力地点了点头。
昨夜的雪下的大,崎岖的山路阶梯上都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白。
弟子们今早起来已经扫过一次了,但仍残存着一些扫不去的积雪,将化未化的,在石阶上形成了一层薄冰。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回落霞院的路上。
陆展清走在前头,都不需要回头就能感受到身后如影随形的视线。
他踏上一步石阶,停下脚步转过身,朝着影三伸出了手,说:“路滑,我牵着你。”
影三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试探地,小心翼翼地伸出了左手,放了个指尖上去。
陆展清的手向下一伸,包住了他的整个手心。
好暖,好软。
影三心跳如擂鼓,耳朵尖不自主地红了。
陆展清牵住他,把他往自己身旁带了带,才慢慢朝前走去。
一路上,影三的视线都黏在两人牵住的手上,几次都差点因踏空而摔倒,还是陆展清稳稳当当地扶住了他。
当影三又一次踏空,手忙脚乱地道歉时,陆展清忍不住笑了。
“别看了,我会牵着你,你看路就好。”
影三只听见了自己湍急的心跳。
膳堂建在半山腰,离山顶的落霞院有一段距离。要到山顶去,就得先经过陆正勉的院子,没有别的路可走。
在陆展清的刻意隐瞒下,影三并不知道陆展清为了他与秦霜平陆正勉决裂的事。
临近那院子时,他突然加快了步伐,小小声道:“少阁主,我们可不可以走快一点?”
走快一点,陆正勉和秦霜平应该就不会再找少阁主麻烦了吧。
陆展清手指微动,牵他的手紧了紧,说:“好。”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黑暗。
那声音太过尖锐,在这夜晚的山中显得极为凄惨。
七十六满头满脸都是血,正在地上打滚,嘴里不断地求饶着,神情异常痛苦。
陆云清躺在房内,身上盖着好几层厚实的棉被,阴鸷而鬼魅地看着他。
“主子,主子!求您了…快停下!”
七十六以头抢地,手指死命地抠着陆云清房前的门板,疼得语无伦次。
陆云清脸色如鬼,神情癫狂,他疯狂地催动着体内的牵羊,劈头盖脸地指责:“你现在知道疼了?我在被人欺负的时候,你在哪里?”
那日,陆展清见时机成熟,让丁酉把昏死的人扔到陆正勉秦霜平面前。
秦霜平看到儿子的惨状,直接吓晕了,躺到现在还没起身。
陆正勉拔不出陆云清身上四根化了一半的冰锥,连忙求见落云子。
落云子听着陆正勉焦急如焚的说辞,把影三的药倒进碗里,复又量水再熬,才道:“冰锥嘛,融化了就好了。我去也无济于事,你还不如给云清多找几床被子。”
平常被伺候惯了的陆正勉又要照顾秦霜平,还要承受陆云清无尽的谩骂与怨气,索性把照顾他的事情交代给了下人。
下人们平时被陆云清欺侮惯了,恨不得他死,只按照吩咐把棉被盖他身上后扬长而去。
一直被簇拥的陆云清身边再无一人。
“主子,主子不是让奴别跟着…啊!!我错了!我错了,主子,求您…求您停手…”
七十六痛不欲生,喉间不断涌出鲜血,神情癫狂,不断拿拳头砸着自己的胸口。
七八床被子都盖不住四肢百骸里的冷意。
那该死冰锥融化后,伤口不仅没好,反倒是只要温度稍微变冷,他就能疼得死去活来。
想到连自己的师父也要偏向陆展清,陆云清扭曲又恶毒,折磨起七十六来更是狠了两分劲。
“凭什么,凭什么都要偏向他!”
陆云清声嘶力竭,疯魔道:“明明我才是应该被重视的那个!”
七十六的哀嚎声慢慢地低了下去,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像死了一样。
陆云清头昏眼花,仍不甘心地又催动牵羊,看地上的人只是无意识地抽动后,脱力般地闭上眼睛,陷入昏迷。
夜间风凉,影三穿得单薄。
担心他久站风中受凉,陆展清牵着他就要走,却看到他一动不动地看着七十六。
心下微动,陆展清问道:“你想要救他?”
影三收回目光,道:“他好可怜。”
可怜——
陆展清心底咂摸着两个字,垂眸看着他被包裹成粽子的右手,眉眼一抬:“也不知道是谁更可怜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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