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看了一眼,并没打算接过来,“沈明仁又是追着你跑出来的?”
赵盈点头说是:“翻来覆去还是那些话,安分了几个月,到了年下又生出别样心思。
我估摸着他的驸马梦还是没断。
他还做着这春秋大梦,足可见沈殿臣也并不是真的排斥。
他刚才说什么沈殿臣把他几乎禁足在府中,都是些鬼扯的胡话,不过拿来诓骗我的罢了。”
赵承衍叹了口气:“你自己心里有数就最好不过。我今日进宫早,去未央宫看过母后,去的时候赵濯兄妹两个就在母后宫中。
母后对他们兄妹是极喜爱的,所以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件事——”
“皇叔,这事儿咱们出宫再谈比较好吧?”
她笑吟吟拦住赵承衍的话,赵承衍反而嗤笑一声。
四目相对,却两两无话。
赵承衍从她的目光中看到疏离,而她浑身上下写满的,也是生分。
他啧声:“随便你吧。”
他转身要走,赵盈身形动了一下,后来还是止住脚步,目送了赵承衍朝集英殿方向而去,再不多说一个字。
为之计深远
人影远去的宫道旁,绛紫宫装袖口动了两下。
小宫娥递过手炉,冯皇后目光灼灼望向赵承衍和赵盈一前一后远去的方向,抬手接了。
她唇角弧度是上扬起来的,脸上的表情却实在算不上是笑。
那种皮笑肉不笑的神态,裹在寒风凛冽中,叫人一眼看去,不寒而栗。
昭仁宫许久不见外客,冯皇后本是称病离席,此时中宫仪仗出现在昭仁宫外,实在惹人注意。
自绿芸送出宫后,冯皇后身边便提了原先在绿芸手底下当差的春熙上来,做了凤仁宫的掌事宫女。
可是春熙跟着伺候的日子短些,也不是冯皇后陪嫁带进宫的,更多的时候有心规劝不敢张口,打从以前就是如此。
冯皇后下了辇,她掖着手跟上去,叫了声主子,却又让冯皇后一眼斜来,没了后话。
昭仁宫内一团喜气,宫门口当值的小宫娥远远地瞧见中宫仪仗就已经疾步匆匆往殿内去回话的。
孙贵人因不肯挪动,对外总称什么月子没出,御医院也说叫她只安心将养,外人是不说什么的,连姜夫人都不到她这里讨嫌。
都晓得她是侍宠生娇,五月生产,谁家坐月子也没有一坐大半年的。
可天子恩宠,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一味顺着她,谁没事干跟她挑这种毛病呢?
然则眼下中宫驾临,她难道真的拿乔托大不出门相迎吗?
是以冯皇后前脚才迈过昭仁宫宫门,迎面就已经遇见迎出来的孙贵人。
她晋了位分又专宠于御前,内府司什么好的都紧着昭仁宫供应,连她身上一饰一物,冯皇后看在眼中,突然就想起了一个人。
顺势往上看去,目光落在孙贵人那张精致的脸上,那种感觉就更强烈了。
宋氏。
孙氏进宫这么多年,当年昭宁帝刚把她自江南寻来,带回宫城时,她并不觉得孙氏有多像宋氏,只不过是眉眼间的一点想象,成不了什么气候的。
宋氏出身虽也不如她们这些人,但毕竟是养在上京高门里的女孩儿,性子恬静,人也内敛稳重,绝不是孙氏这样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孩儿可比的。
可在宫里养了几年,周身气度渐次养出来,她这样锦衣华服站在自己面前——
冯皇后呼吸一滞。
宋氏生下赵盈的第二年,也是除夕宫宴。
昭宁帝许她以半幅皇后仪仗出行,她那时候就已是这齐宫中仅此于她之下的贵嫔之尊,穿的戴的,跟她这个中宫皇后相比起来,也有过之无不及。
集英殿上坐满了宗亲,她就那样堂而皇之的抱着赵盈出现在众人眼前。
她产后虚弱,也像孙氏现在这样,养了大半年的身子,不肯轻易见人。
但除夕夜时也的确已经养了半年时间,哪里就真那样弱不禁风了呢?
昭宁帝却唯恐她磕着碰着,生怕她怀里的孩子有什么闪失,天子起座,群臣焉敢安坐?
他就那样把她这个皇后撇在一旁,快步下了殿,牵着宋氏的手,带着她上高台宝座,与她平起平坐。
今夜的孙氏,像极了她受尽屈辱那晚的宋氏。
冯皇后以为她早就心如止水,毕竟人走茶凉,宋氏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
直到今晚她才明白。
横在心底的那根刺,随着时间流逝,只会越扎越深。
到如今,碰一下都生疼。
孙贵人见她脸色实在不好看,心下咯噔一声,转头吩咐小宫娥:“去请御医。”
冯皇后却摆手止住:“病了这么久,该吃的药都吃过,也没见有什么起色,传御医来也是那番说辞,不用去折腾了。”
她发了话,孙贵人当然不跟她争,侧身把路让开:“娘娘怎么不在集英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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