夤夜叫开宫门,等同谋逆,禁军当值的侍卫们可自行将来人拿下,就是当场诛杀也不算有罪。
反正没人敢在这个时辰轻易叫开宣华门。
赵盈话音收住,兀自笑起来:“李寂,你去一趟,领徐将军到上阳宫去。”
李寂低垂着的头颅差点儿就抬起来了,生生忍住。
上阳宫的位置,其实在前朝与后宫相链接之处,但总的来说还是算禁廷内宫的。
先帝留下来的那些美人才人都挪到了别宫去颐养,冯太后居于未央不出,后宫说起来是没什么人了,但这进内廷回话……
他什么也没敢说,应了个是,又匆匆退开了。
·
上阳宫灯火通明,像极了赵盈刚刚转醒的那个夜晚。
宫灯长明,她叫人挪了贵妃榻在廊下吹冷风。
徐冽进宫门,远远地就先看见廊下的赵盈,穿的也单薄,连披风都没有,只在腿上搭了一条白兔子毛制的毯,手里有个云锦罩子罩着的小火炉。
他先叹了口气,才提步上前去,又在台阶前站定,倒很恭敬的拜了礼:“参见皇上。”
“你吃不吃冷酒?”
徐冽直起身来,径直摇头:“冷酒吃多了伤身,何况是这寒冬腊月里,皇上也不该吃。”
“你好放肆。”
然后就没了后话。
赵盈在看徐冽,徐冽也在看他,然后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放声笑起来。
等笑过一场,赵盈招手:“知道你最爱惜自己,从不肯吃冷酒,早叫人去热着了,还是今年年初我自己酿的,回宫的时候埋在了上阳宫那颗桂花树下,今夜你进宫,我才让人去启出来。”
“那臣有口福了。”徐冽笑着往她身边坐过去,“本来以为皇上会传宋大姑娘她们进宫相陪,不然臣早就求见,也不会等到这个时辰。
方才在宣华门外,若不是臣身手了得,今夜可能也见不着皇上了。”
知道他是在玩笑打趣,赵盈横去一眼:“他们敢伤了你?没事儿,等明儿我就下道旨,将今夜宣华门当值的侍卫统统责了,给你出气。”
小宫娥正好送了酒上来。
赵盈刚要伸手,徐冽已经替她倒了一杯,又端起酒杯递到她面前去:“其实今夜统领府,给臣送过帖子。”
“是吗?”赵盈接酒杯的时候,顺便望去一眼,“怎么不去?”
“觉得有些可笑吧。”
徐冽已经执盏一饮而尽:“我也姓徐,但帖子上说的是,邀我至统领府一同守岁过年,是邀,邀请外人的邀。”
赵盈眯了眯眼:“不是说不惦记吗?”
“平时倒是真不惦记。”徐冽长舒口气,发现这酒一点儿也不烈,一杯下肚,舌尖反而残余甘甜,有点像是……
他眉心也拢了下:“我以为皇上不会酿这个酒。”
那是她母亲酿出来的酒,她怎么可能不会。
前世不酿是因为她那时候始终觉得这是母亲和赵承奕之间的回忆,她虽然会,却也不敢打破这份儿回忆。
重生回来,知道了真相,只觉得赵承奕手上那几坛酒,实在是可惜了。
他不配呗。
现在尘埃落定,她也给爹娘报了仇,当然要自己酿些酒,缅怀也好,安慰自己也罢,她还准备给尚书府送两坛子过去呢。
“我平日里也不想喝这个酒,越是到年下,越是想着,从二十五就休沐不朝了,我每天都会自己喝两杯,可惜了我母亲宫里从前那样好的红梅都被砍了去,不然今夜能引你去赏梅。”
赵盈往榻上靠过去:“不过明年就好了。明年有宫宴,热热闹闹的,就到后半夜了。”
徐冽笑而不语。
怎么会到后半夜?
宫宴散后,她还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守着冷冷清清的清宁殿。
“明年臣还能这时辰进宫来跟皇上说话吗?”
赵盈啧声:“你如今怎么也学得得寸进尺?可见果然是不要同辛程走动太多,平白叫他带坏了。
前两天我叫奉功把他女儿抱进宫来见见,他也是一番无赖说辞,如今倒敢驳我了。”
徐冽心下咯噔一声。
赵盈见他半天都没吭声,斜着眼风又扫量去,便叹了口气:“问吧。”
她一面说,一面摆了摆手。
挥春和书夏两个便退远了一些。
底下的小宫娥本就不敢近身来服侍,一时间周遭便没了人。
冷风簌簌,赵盈今夜的妆很淡,小脸儿冻得有些发红。
徐冽还是犹豫了很久:“皇上不冷吗?挪去殿内说话吧。”
“吃着酒容易上头,吹吹冷风醒神,你问啊,辛程可从来不这么磨磨唧唧的。”
自从表姐松了口,他眼看着要得如花美眷后,仗着有表姐这层关系,在她面前就更不这么吞吞吐吐了。
有什么就说什么,好在还有个分寸,不至于口无遮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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