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看看大哥。”秦瑶抱着小逸,目光停留在石碑前头,“那是……长嫂?长嫂回来了!”
徐长韶这时也到了墓前,稳稳地扶住抱了孩子的秦瑶,生怕她摔倒。
而晕倒在墓碑前头的人就在这时动了动,缓缓睁开哭肿的睡眼。醒来之后钟言愣住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在这里,更不知道这些人都是谁。
可是心里像是被谁挖空了一块,隐隐作痛。
他再看向眼前的墓碑,一字都没有。这是谁的墓?
光明道人悄悄地走到了秦瑶的背后,说:“我在他身上下了藤术,不然他就要自尽……我没想让他死。这藤术只能下、不能解,等我走的那天才会自然解开。你们……要不要过去和他说说话?不过他现下必定已经不认识你们了。”
苏醒过来的钟言还在发呆,他看着四周,只有一把骨扇,一段短短的续命绳,以及手上的旧戒指。骨扇显然是用了很久的贴身之物,扇面是梅兰竹菊,可续命绳为何变这样短了?这不该啊,自己可是有长长的一条。
他再摸身上的其他法器,居然一个都不见了。这是给丢了还是让人打劫了?而手上那枚戒指旧得出奇,看上去不值什么钱。
他又摸了摸鬓角,随手拿下一朵白色的纸花。
奇怪,这花是怎么戴上的?是自己戴的?不过既然戴了就戴着吧,钟言并未觉着有什么不好,转手收起骨扇和续命绳,晃悠悠地站了起来。他再看向不远处的那几个人,有人、有纸人、有泥人、有道人,地上还有一只死鸡。他们都不说话,也不过来。
大概是不认识吧,或者被自己这幅样子吓得不轻,那自己就走吧。钟言最后掸了掸衣服,临走之前又看了那墓碑一眼。
不知道里头埋着什么人啊,怎么连个名字都没有?不过现下自己要去寻找师兄了,不知道他落在何方,是不是被什么法阵给困住了……望思山,阴生子,这六个字闯入他的意识,他更奇怪了,脚下这座山叫纯灵山,方圆几百里并没有一座山叫望思山,那这几个字是怎么来的?钟言担心着,又隐约觉着有什么大事发生过,最后想不明白,毅然决然朝着下山的方向走去,只觉得累得很。
他太累了,他得找个地方吃饱喝足好好歇息。
“少……”元墨刚要开口。
“不必了。”秦瑶拦住了他,眼泪落在了小逸的脸上,“让长嫂都忘记了也好,否则长嫂活不下去的。从此之后小逸便是我与夫君的孩儿,我必定会抚养他长大成人,让大哥和长嫂放心……愿长嫂从此平安无忧,再无坎坷。”
元墨和小翠都闭上了嘴,在那抹鲜红色的背影彻底消失的前一刻,两个人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大少奶奶,愿您再无落泪之事,还望再有相见之时。
天黑了,最后还是又亮起来。
隐游寺里起了一把火,足足烧了一夜,似乎要将寺庙的一瓦一角全部烧穿。现下明火已经全灭,可清慧目之所及都烧成了焦黑。
唯有他身上无恙,就连僧袍都未烧一角。他看向头顶的云,黑云已经被他逼退回千佛山的上空,只是不知道那片云下次现世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那时有没有人能拦得住。
他重新坐回巨石之上,头顶忽然光明万丈。
清慧将九环法杖放于面前,头一回发觉他可以直视那光芒。这也是他头一回拼尽能力,以不敌的修为挡了一夜的火势。他自来就是愚笨的,山上山下的百姓都知道他没有慧根,可如今他又明白了什么,脑袋里清明得很。
“阿弥陀佛。”最后他双手合十,脸上挂住了轻松的笑容,“弟子,悟了。”
又过了半柱香,被烧得几乎没了形状的正殿大门在大师兄的推力下轰然倒塌,殿外一片狼藉可见昨夜之凶险,而殿内如新。
“住持!”他一眼看到了不远处的清慧方丈。
但此时的方丈已经不会再回应他了,显然没了气脉。
越来越多的僧人涌了出来,将清慧围了一圈又一圈,不知是谁发现的,方丈双手合十的手上出现了一块黄色斑块,斑块很快遍布全身。日光再一次不吝啬地洒向烧焦的大地,宣告了往后土壤的重生,而清慧的尸身迅速变得僵硬,干枯脱水,最后凝成了一具淡黄色的尸骨。
一颗金色的舍利子从清慧的口中掉了出来。
“住持成佛了!住持他成佛了!”大师兄头一个反应过来,他当即坐下打坐,带领寺内僧人开始为方丈念经。一时之间诵经声四起,近千年的古寺迎来了第一具真正的金身,而成佛的不是天生慧根的清游,而是缺乏慧根却以一己之力护住全寺和山下的笨人。
就在这片日光当中,隐游寺大门上那块刻着寺名的牌匾掉了下来,木匾被烧得七零八落,字迹也被熏黑不清,而“隐游”这两字只剩下其中一部分,隐剩下了心,游剩下了方。
牌匾正中,为心方寺。
山下百年,伊人如故。
“啊……”钟言胸口一疼,在冰冷又明亮的病房里醒来,他好像又开始做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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