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浴桶的水是冷的,韩桃看不见,也不知道浴桶的水掺了血是红的。
他摸过衣裳的布料与图案,确保自己穿的衣服不会错,直至穿戴齐整,才推开屋门,缓缓走了出去。
今日阳光很好,照在身上都有些感觉,但韩桃面色苍白,眼神无光,看起来就如同大病了一场,好像如今都是拖着病体强行出来迎接一般,倒叫宣旨的宦官都诧异了,连忙伸手来扶他。
“哎哟七殿下,您这脸色可不好哇——”
“有劳公公,”韩桃听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低头看向扶住他的宦官,“昨夜伤了腿,如今不便走路,恐怕要将养几日。”
“难怪殿下的脸色这般差,您这身边怎么都不留个仆婢照顾……”
“孤前几日去了庙中,为父皇母妃祈福,那庙中主持说须得吃斋念经三十日,吃苦自劳,如此祈福才得诚心,”韩桃不疾不徐说道,“因此孤遣散了仆婢,在府中专心为父皇念经,如今都不知是何日子了。”
“七殿下,您大孝啊。”宦官忍不住感慨道,来时他还道韩桃摆足了架子,如今才见这位七殿下有几分如传闻所言,做事实诚笨拙,全然赤子之心。
“请公公回去禀告父皇,经尚未念完,福尚未祈成,恐怕儿臣还不能进宫看望父皇母妃。”韩桃伸手,从怀中掏出金叶子,“让公公等了一个时辰,孤心中愧疚,只能再劳烦公公了。”
宦官见状,不动声色地收了起来。
“不妨事,不妨事。”
许久后韩桃倚靠在门边,听着宦官脚步声渐渐走远,他低下头,低低笑了声,他的指腹来回摩挲着手腕上的那圈勒痕,像是在黑暗中回忆着什么,又像是想要记住昨晚的感觉。
那种,痛苦中掺杂着欢愉的感觉。
他仰着脖颈看向天上日头,那双眼睛的瞳色变得极淡,阳光再强烈他也感觉不到一丝亮意,一片黑暗笼罩下,韩桃的心中难免生起恐慌来,然而却好像没有最开始那般畏惧死亡了。
赵琨,就看看我能为你,拖住多久的时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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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车轱辘的声音吱呀呀转着,黑暗终于开始快速淡去。韩桃的眼睫快速轻颤着,好像蹁跹着的蝴蝶的羽翅。
闷热的午后,他睡了个午觉,只感觉几重梦境沉沉压下,午睡睡得时间太久,反而叫人更加累得慌。
直至他像是挣脱了黑暗,倏然睁开眼,他下意识伸出手,在眼前挥了挥,午后是明亮的光线,带着些许暑气,叫幔子外的冰鉴里,冰块都有些消融。
身上那种撕裂的疼痛好像消失了,身子也不再黏腻发冷了,韩桃茫然地转过头,对上空青来扶的手。
“殿下,您醒了。”
“……嗯。”
“御医说过,殿下您午睡不能睡太久,可是奴婢叫了您几次都没把您叫起来。”
“无妨,只是身子累些。”
韩桃躺在床榻上缓了会儿,午睡前的记忆才逐渐涌来,他环顾四周,想到他告诉赵琨服毒之事,然而在服毒之后所经受的一切,韩桃却有些不忍再提。
他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心,手心上掌纹分明,原先在手腕上的勒痕也不见了。
那一晚的印象太过深刻,恐怕五年来,赵琨一直以为他对韩武礼便是这副尽力迎合的模样,如今虽已谅解他,心中,也会留有芥蒂吧。
“殿下在想什么?”空青见他出神,有些担忧地伸手在他面前招了招,“殿下可是身子不舒服——”
“陛下在何处?”他却轻轻问道。
空青一愣,回答道:“勤政殿。”
韩桃被扶起来身子,擦去了额间虚汗,听空青说赵琨已经在勤政殿那边处理政务了,他微微颔首。
这几日赵琨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如今怕是折子都要堆积如山。
但他不知为何还想再见赵琨,他的心极度不安,分不清梦境与现实,虽说这样讲太过贪心,但他巴不得日日夜夜赵琨都待在他的身边,就算是像那晚粗暴一些也无妨。
呼吸起伏着,他的心骤然一缩。
“陛下还说您如今身子虚,去寻陆大夫虽也就几步路的距离,但还是不舍得您多走,”空青笑了下,“殿下也不必太过挂念,陛下晚间就能回来了。”
“他处理得完公务?”韩桃眼中露出几分诧异。
“处理不完,但陛下临走前说了,要陪您一起用晚膳。”
“一起用膳……”
“是。”
韩桃眼神微怔,许久后好像心中有一丝安定,缓缓松开了攥紧被褥的手。
唇上不知为何有些半干的湿漉意,大概是赵琨趁他入睡时偷偷吻过,他环顾四周,只看见桌上放着个匣子,那是他之前放在床底装玉佩的匣子,先前被空青翻出来过一次。
韩桃犹疑起身,穿了靴子,慢慢走了过去,发现匣子里的半块玉佩已经被拿出来了,应该是赵琨趁他午睡的时候翻找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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