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俩咋来,又咋回去了。
孙大娘想劝劝春妮儿,但春妮儿又将自己关进了屋子,无论家里人怎么说,都不出来,药也不喝了。
这段日子,孙家夫妻俩都身心俱疲,孙大娘也快要崩溃了。
从孙家人回村儿,赵芸芸没事儿就问赵柯去不去孙家,等到孙家夫妻无功而返,她问得就更勤了。
大队准备过两天收庄稼,赵柯才叫着赵芸芸去孙家。
春妮儿不出来,也不开门。
孙大娘对着赵柯一直哭诉她的委屈,“我们做爹妈的,这些年容易吗?为了她省吃俭用,对别人点头哈腰,她咋就不理解父母的辛苦和难处呢……”
赵芸芸劝她:“春妮儿姐身体不是能养好吗?以后你们一家子日子肯定越来越好。”
“能好到哪儿去?”孙大娘哭得更凶,“我不是逼她回去,我也是为了她好,离婚的女人,后半辈子都得被人戳脊梁骨,我们全家都抬不起头。”
赵芸芸表情不太好,看向赵柯。
赵柯支着下巴,没听她哭诉,眼神不知道落在哪儿。
她竟然在走神儿!
赵芸芸胳膊撞向她支下巴的胳膊。
赵柯手臂一歪,头往下坠,飞快地稳住。
赵芸芸给她使眼色,让她干正事儿。
赵柯却是看了眼孙大娘,“哭多了对眼睛不好,你别太伤心,正好我们在这儿坐一会儿,出去透透气吧,一直这样该憋坏了。”
“我哪有心情啊……”
“所以才要散心。”
孙大娘确实胸口憋得难受,便洗了把脸,出门了。
赵芸芸瞪大眼睛,这就走了?!
“不是……”
赵柯拖着赵芸芸出去,站在春妮儿窗外,“嘘——”
赵芸芸眼神问她想干什么。
赵柯指指屋里,做口型道:“质问我。”
赵芸芸迟疑几秒,质问赵柯:“赵柯,你刚才也太不负责任了!”
屋子里,春妮儿抱紧腿,头埋进腿里,以此封闭自己。
赵柯对着窗户,道:“我还要怎么负责任?我始终是个外人,不能什么都管,也没有义务负担别人的人生,我只能引路,想要真正走出来,重获新生,只能靠她自己。”
赵芸芸提高音量,也面向窗户,声情并茂地说:“那万一,她被劝回去了呢?这段时间做的一切努力不就白费了吗?”
赵柯冷漠道:“那我只能说,很遗憾。”
屋里,春妮儿一抖,浑身散发着绝望的气息。
外头,赵芸芸极小声儿地问:“你咋这么说话?”
赵柯看着她,示意她继续。
好吧。
赵芸芸愤怒,“赵柯,你有没有想过,她以后咋办!”
“关我什么事儿?”赵柯一字一顿地说,“有的人就是那么无可救药,她连质问父母为什么,都不敢!”
“他们以前没发现她过得不好吗?为什么能视而不见呢?”
“为什么他们所有的不幸,都是因为没有儿子?”
“他们真的爱她吗?为什么她痛苦地喘不过气?”
屋里,春妮儿不受控制地颤抖,张着嘴无声地哭泣。
赵芸芸努力贴在窗上,听不到动静。
赵柯也不在乎脏不脏,环胸靠在泥墙。
赵芸芸又试图去听,依旧什么都听不到,只能放弃,问赵柯:“如果……我是说如果,她回婆家了,还是过得不好,你以后还会帮她吗?”
赵柯沉默。
屋里的春妮儿一滞,指甲几乎要穿过袖子,抠进手臂的肉里。
片刻后,她听到赵柯说:“谁的人生都不是易如反掌,那时候,她会有勇气,向我求助吗?”
泪水洗刷过春妮儿的脸,沾湿了她的裤子。
她没有勇气……
她可能……
“不过……”
外头,又传来赵柯下一句话:“我一天是赵村儿的妇女主任,我说过的话,就会一直践行下去,只要她想要冲出来,我就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伸出手。”
赵芸芸怔怔地看着她。
屋里,春妮儿也抬起了头,怔怔地望着窗子,眼泪决堤般流下。
小小的窗子几乎不透光,屋里本来是令人压抑的昏暗。
可现在,朦胧的视线里,仿佛有一束光照了进来。
春妮儿缓缓抬起手,试图握住那束光。
她失败了。
但那束光,照在了她的手上。
她翻过手,光便出现在手心里……
春妮儿放声大哭,“啊啊啊——”
屋外,赵芸芸听到哭声,停止擦拭手指的动作,踮起脚想要看看春妮儿咋样儿了。
她刚刚靠着沾满口水的手指,硬是在梆硬的纸糊窗户上抠出了个洞。
赵柯拽开她,“行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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