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期间,柏舟始终保持着半蹲的姿态,身边收善恶魂的香燃得很快,没一会就烧到了尾,自发自动灭了。
他恍若未觉,自下而上抬着眼,视线紧随着苏蕴玉那件大氅,因为藏了个人,那里显得鼓囊,就这样一眼扫过去,像极了两人同披一件衣裳,亲密到几近难以分割。
等彻底看不见人影了,他才慢慢垂下睫。
那动作当真缓慢极了,缓到宋汾绞尽脑汁终于找到个合适的角度开口说话时,一眼就看到了那对瞳仁。
柏舟和江承函不止容貌不一样,眼睛里的神采也大不一致。
前者总是含蓄内敛,深究下去,就是一片柔软的清和,后者更为冷冽,眸色浅淡,有种叫人不敢直视的威仪。总之,这两种,宋汾都看惯了,时间长了,也能从里头分析个大概的情绪出来。
因而这一刻,宋汾发誓,他真的从里面看到了某种流淌于表面上的,并无遮掩的……杀意。
属于神灵真正的动怒之色。
宋汾头皮霎时间炸开了,他急忙几步走过去,蹲在柏舟身边,连着诶了几声,吸着气压低声音道:“你先别急,别气,楚明姣方才战斗过,摆明了没力气,没心情,不想应付那些等会肯定要问东问西的老头,而且这不是我们隐姓埋名来的吗。你若是不披着帝师这个身份,她现在肯定往你怀里钻。”
“你要实在不高兴,后面回长安了,借着招魂术的由头,你多找点事,刁难刁难苏蕴玉。”
见柏舟一直不说话,宋汾顿了顿,拍了下他的肩:“楚明姣和苏蕴玉一直就这样的啊,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这两人打小就认识,在楚明姣眼里,苏蕴玉都不算个男的。”
这些话,从真正与楚明姣说上话的那一天,江承函就已经听过。
起先无甚在意,这红尘中芸芸众生,于他而言,都太过渺小,纵使再优秀出色,也仍旧不值一提。
直到他被那种朦朦胧胧的生涩情愫牵引着,朝着楚明姣一步步走过去时。
才逐渐从不同人嘴里听到“苏蕴玉”这三个字。
楚明姣与苏蕴玉,这两个名字好像就是天生被绑在一起了,山海界年轻一辈中,提起其中一个,就会迅速说到另一个。好像这种话题,缺了他们中的哪一个,就继续不下去了一样。
再到后来大祭司的命定姻缘卦,“苏蕴玉”这个人,才正式被他深深刻进脑海中。
那个时候,江承函尚且也能平和面对,真正失控,是看着他与楚明姣同出山海界,想想那么多个日夜,这么两个身处异地他乡,各自背负着秘密与伤心事的人,会如何依偎着疗伤,取暖。
也是现在。
“地煞已除,不必在此地耽搁太久,等她修养过后就回长安,为楚南浔施展招魂术。”
柏舟捞起从线香中涌出来的白丝,挂在手指间,说话时,唇线绷着,神色不见任何缓和迹象:“回山海界后,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去跟苏蕴玉说,让他进祭司殿,为你做事。”
“若是他不愿意。”柏舟看向宋汾,神情真不似开玩笑:“就让他回深潭里待着。”
宋汾不自在地摸了摸鼻脊,无声叹息着点头。这么些年,他对江承函也还算是了解,这人看上去不可高攀难以接近的,实际脾气不错,也可能是天生性格淡漠,只要不惹到他,踩到那根生死线上,你在他面前横着走,他都不带看你一眼的。
可就是和楚明姣相关的那么两三回。
说实话。
他这么个自诩天不怕地不怕的,心里都发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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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苏蕴玉拉着楚明姣就走,也不敢走得太快,手里的那只手冷得像是麻木了,连点反应都没有,仔细感受,甚至还在细细颤抖,这让他的心一下子抵在了嗓子眼。
矿场在地煞被擒的时候就已经坍塌,现在都是虚幻的断壁残垣,与姜家祖脉里的山水乱七八糟糅杂在一起。天气好像也受了影响,先前还万里无云的,现在阴沉得不行,像是积了满怀的雨,随时要兜头浇下来一样。
连着拐了几道弯,苏蕴玉在一处被山体遮蔽的溪流边停了脚步,他皱眉甩出双重结界,确认一切妥当了之后,拧着眉掀开了自己的狐狸毛大氅。
“楚二,你怎么……”
他骤然停下话音。
楚明姣忍了一路,苏蕴玉这个动作对她而言像是一个开关,她像是高烧烧傻了,明明唇色乌青,可脸颊却一片艳红,像初春枝头花苞的色泽,但这样的表象很快就像纸一样被揉得稀碎。
她咳嗽起来,粘稠的鲜血从鼻子和嘴里呛出来,剑修永远挺得笔直的脊背不堪重负般压下去。
她慢慢伸手去擦,血却好像流不尽一样,到后面,吐出来的全是血块。
也就是这段时间,苏蕴玉清楚地感觉到,这具一直佯装无事的躯壳彻底碎裂了似的,像漏了气的皮球,很快露出干瘪的迹象来。
若是这时候有任何一个外人站在这里,不需要仔细探查,随意一扫,就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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