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仰着脖子,酒从脖子滑下去。
“老鲁,人生没有不散的宴席。”他说,“你走吧,我不能再失去你了。再来一次,我没法再原谅自己。”
鲁日一沉默了一会,笑了。他脸上还笑着,声音已经哽咽了:“看来我们这出戏……也该散了。”
江逾白望着从瓦片中透出的天光,他的眼神很朦胧,好像真是一个醉生梦死的酒鬼。
“那就最后唱一折吧。”
鲁日一清了清嗓子,把江隐叫了过来:“阿泽,再给咱们唱一段……就唱上次那个吧。”
江隐仍旧拉开了架势,看的人却变成了两个,再也没有打趣的人,没有贱兮兮的调笑,没有吵吵闹闹,短短一个月,已经物是人非。
唱到最后,鲁日一和江逾白也和了起来,那唱腔百转千回,似哀戚似惆怅,又似释然潇洒:
“劝君子临行更尽酒一盅,愿与你再向人间陌路逢……倾觞一尽酬知音,从今后,天涯长忆月明中——”
唱罢,两人眼角都有了泪光。
江逾白醉醺醺的睡去了,江隐蜷缩在他旁边,抱着花灯,昏昏沉沉的猫着。他好像是回忆,又好像是做梦,满脑子都是张达在河对面冲他笑,花灯好像星辉隐去,汇入银河。
忽然,身边响起了一点细微的动静,刻意放得很轻,但江隐还是听见了。
他睁开眼,就见鲁日一已不见了,他匆忙起身追出去,就见一个瘦长背影佝偻着,一步步向前走去。
他叫了声:“鲁叔!”
鲁日一回过头,有点惊讶的看着他,江隐跑过去,扑入了他怀中,花灯都掉在了地上。
鲁日一愣了会,用力抱住了江隐,青筋暴露的手摸着他的头发:“阿泽……别吵醒你师父,鲁叔年纪大了,不喜欢告别,想悄悄的走……”
江隐攥紧他的衣襟,没有说话。
鲁日一心里一酸,故意逗他:“要不要跟我走?一定比你师父对你好,每天都吃好吃的,糖葫芦,灯芯糕……你想吃什么?”
江隐松开手,摇了摇头。
鲁日一想起了什么,浑身上下摸了一遍,摸出几张票子,塞到他手里:“拿着,拿着,省的你师父不舍得给你买吃的,那个抠门劲……小气鬼。”
江隐想要推拒,却被他横眉怒目的推回来了:“拿不拿?”
江隐看了看他,还是握在了掌心。
鲁日一这才满意,蹲下来帮他把花灯捡起来,看了眼上面的字,一下子笑了:“这个大老粗,字可真丑。”
“不过,鲁叔也没什么别的可说的,和你达叔一样,就这个心愿了……”他摸了摸江隐的头,声音柔和又温暖:
“好好长大。”
江隐点了点头,鲁日一站起来,慢慢向远处走了。江隐忽然叫了声,他回过头来,那孩子抱着花灯,用一双清透的眼睛看着他,自己都不知道里面有多少依恋和不舍。
他说:“你一定要长命百岁。”
鲁日转过头,挥挥手:“那当然了,我要活很久很久,九十九都不算,一百岁,一岁也不能少!”
天边晨光熹微,露出一点鱼肚白,他走向前方,像一个不着调的老道士,或者流浪汉,沧桑却洒脱,声音渐渐听不清了。
江隐抱着花灯,回到了破庙,刚跨过门槛,就见江逾白倚坐在香案边,不知道看向何处。
他问:“走了?”
“走了。”
“你醒了?”
江逾白点点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拍拍自己旁边,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没睡好,做了个噩梦……来,咱爷俩一起补个觉。”
江隐坐下来,抱着花灯闭上了眼,一切真的好像一场梦一样了。
他恍惚中想起自己在花灯上写的字,那是江逾白教他的一句话,那时,他莫名其妙的觉得应该用在这里。
他执着笔,一笔一划的写下——
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第二百一十七夜
眼前的一切忽然云消云散,无论是小小的江隐,江逾白,鲁日一,都消失了。
祁景走在满目黑暗中,他的心情很低落,好像自己刚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江隐还不知道在哪里,如果找到他,他会愿意出来吗?
怪不得……
江隐明明唤醒了他,却自知无法幸免,也许被困在这个梦里,对他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祁景从认识至今,一直以为他在感情方面缺斤少两,因为以前是傀儡婴的关系,这种淡漠就尤为明显,不似凡人一般。现在却知道,他可以长情至此。
从来没有在任何妖魔鬼怪前怕过的江隐,竟担心,不,是肯定自己会在美好的幻象中一睡不醒。
他多爱那段时光啊。
只有念想到了极处,才会甘愿自己也是戏中人。
前方逐渐出现了光亮,声色,祁景加紧了脚步,终于到了一片烟花盛放,灯笼高悬的戏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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