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执脾气差又不讲理,可受不起少爷这般相待。”
他说着,朝那一捧柚子叶扬了扬下巴,“喏,那东西送少爷。”
“去去晦气,免得从今往后,再叫谢执连累了。”
周潋拣了一枝拿在手中,偏了偏头,笑道,“在雪里跑一趟,就只为了给我送这个?”
“自然不是。”谢执站起身来,不紧不慢地理了理袖口。
“少爷先前禁了谢执的足,不许我出寒汀阁半步。”
“如今我想出去一趟,生不出别的法子,只好忍气吞声,来找少爷求上一求。”
他站在周潋身前,微微抬眼,长而密的眼睫下,藏着很浅的笑影。
“如何?少爷肯不肯答允?”
妆台戏
身前人仰着头,下颌线条柔和,玲珑的一段弧线,蜿蜒到脖颈。光线从室外映在谢执面孔上,铺了一层薄薄的,半透的雪色。
周潋突兀地想到自己曾见过的一件汝窑美人瓷。
瓷胎莹润,釉如堆脂,瓷中绝色,比眼前人,仿佛还差着些许。
瓷是静物,谢执却在眼前,眉目流转,喜嗔之间,都要牵动心神。
这人口中说着求人的话,却连求人的样子也不肯做,足尖在地上空悬着,轻点了点,半点也不规矩。
“我不肯答允,你便不去了?”
他的指尖微微发痒,对上那一双水墨似的眉眼,总是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在这人颊上碰一碰。
“少爷会不肯么?”谢执眨了眨眼,长睫落下,又掀起,像晴时初散的山岚。
“早知这样,”他很轻地啧了一声,“该先斩后奏才是。”
周潋挑着眉看他,手指背在身后,指腹很轻地捻了捻,“那我还该谢你,记着来同我讲一遭?”
“少爷客气。”谢执抬了抬眼皮,半分不心虚地应了一声。
“少爷既不肯,谢执也不好厚着脸皮叨扰。”
“这便告辞了。”
他说着,转身欲走,从周潋身旁掠过时,还不忘顺手捞过先前撂去一边的斗篷。
下一刻,就被人揪住斗篷上缀着的绒球,一把拽了回来。
“打算偷溜出去?”
绒球握在指间,是很柔软的触感,周潋忍不住轻轻捏了捏。
他的手臂半张着,虚虚拢出一个弧,下意识地护在谢执身侧,远远瞧着,像是把人圈进了怀里。
谢执将斗篷往臂弯中拢了拢,轻飘飘道,“少爷多虑。”
“况且,此事同少爷,似乎没什么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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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潋松开掌中的绒球,叹了口气,神色带上几分无奈,“雪天路滑,天色又晚,”
“你想去哪儿,明日再去不成么?”
谢执拎回绒球,在指间漫不经心地晃了晃,眼睫扑扇两下,“要是不成呢?”
“少爷预备如何?”
“难不成还要将谢执扣在此处?”
又来。
周潋朝他靠近一步,狭长的眼底含了一点捉弄人的笑,“只是扣着?”
“这回怎么不说拿绳子捆起来,锁在床上?”
这人嘴上从来不肯饶人,周潋从前吃了不知多少闷亏,好容易才有机会还回一二分。
谢执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瞳仁微闪,脚步轻得像猫。
“我与少爷如今同在局中,危难相持,相处自然不同以往。”
“那样不甚友善的法子,还是少用得好。”
“这样吗?”周潋的眼尾微微向上翘,带出一点分明的弧度,“我当是阿执喜欢。”
“从前提过那么多次,都没能应你。”
“现在想来的确不好。”
眼前人像只警惕的小兽,越避越远,周潋心中暗笑,故意朝前又走了一步,继续逗他。
“阿执若情愿,我今日一并补给你,也不是不成。”
谢执:“……”
这人吃错药了?
周潋看着谢执一副被噎住的神情,心底升起一点很微妙的愉悦,也不催他,笑吟吟地立在一旁,气定神闲,预备瞧他怎样应对。
谢执面上的神色只僵了很短的一瞬,随即迅速恢复了往日的镇静。
他声音低低的,垂下头,茸密的长睫垂落下去,遮出一片细碎的阴影。
“原来在少爷心里,谢执只是这样的人。”
“不愿时就欠着,待心情好才肯随意补上。”
他的肩膀很轻地颤了颤,顷刻之间,眼尾处洇出很浅的薄红,像经了雨的海棠残瓣。
“少爷如此待人,同打发一只叭儿狗,又有什么分别?”
睫根沾上一层湿漉漉的水汽,谢执咬了咬下唇,红着眼抬起头。
“谢执虽身份微贱,却也识趣。不是什么小猫小狗,没心没肺,嗟来之食也肯吃得欢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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