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殖之后呢?”
“那要视耗材本身的生殖习俗决定。”调酒师了然地说,“如果您是担心死亡的话——女士,您和您的伴侣并非蝴蝶啊。”
一直默默旁听的希克利说:“但在岛上诞生的都是蝴蝶,对吗?”
他的视线转向大厅,太阳已经升起来了,辉煌的亮光照进来,犹如洗涤万物的油润春雨。他听到了规律的声浪,仿佛将两枚海螺放在耳边时所听到的那种空鸣。
年轻的男女们在融化。
他看到蝴蝶从海浪中飞出来,然而景色并不真切,就像一道劈开脑颅的闪电,他在这样的融化里短暂地失去了视觉。唯独“美”的印象留存在记忆中,甚至会真切地感受到这印象烙印下来时产生的疼痛——两根泛着寒光的长针直直地扎进眼球,就是这样的疼痛和恐怖,却又像是刚刚经历的一场幻觉,这种疼痛,最终,也只残留下如梦一样朦胧和唯美之感。
“当然不是。”调酒师微笑着说,“只有蝴蝶才会参与婚飞,只有参与婚飞的才是蝴蝶。”
“你也是蝴蝶吗?”伊芙琳好奇地问。
“不,我是个神秘学家。”调酒师叹了口气,“我只是过来做调查和研究的,结果找不到回去的路了……这座岛会留下那些并不真正想离开的人。”
希克利吓得抓住了伊芙琳的手:“告诉我你不想留下来,伊芙琳。”
“我不想留下来。”伊芙琳说,“我不喜欢小孩。我也不打算生或者养小孩。我们会离开的,雅各。”
希克利刚松了口气,就听到伊芙琳若有所思地接着说:“不过……我觉得……”
“你觉得什么?!”
“我觉得我们可以去先别的地方逛逛。”伊芙琳说,“我记得地图上有画,这座岛有一座图书馆?”
第五种羞耻(31)
孩子们都睡着了,甜蜜地砸吧着樱桃般娇小、红润,要吮吸什么东西似的嘟起的小嘴。杰和查尔斯坐在沾满血迹和体液的棉垫上,在疼痛和虚脱般的疲惫中发着呆。
腹部的创口都被他们自己缝好了。
事实证明,真到了危急时刻,人类的潜能简直是无限的——虽然数学题肯定该做不出来还是做不出来,但无麻醉缝针并非难事,和数学题比起来完全是小事一桩。
这场匪夷所思的经历……让杰和查尔斯都不知如何是好。事情的后果,这两个孩子,在他们的怀抱中酣睡,杰和查尔斯都尽力不去仔细观察,然而手臂中的重量不容忽视。
他们该拿孩子们怎么办?
“我想……”查尔斯悄悄对杰说,不知为什么,害怕自己说出口的话被孩子们听到,他的声音低到几乎是含糊的咕哝,“杰,他们……也许……我们应该把他们……丢掉……”
“你疯了!”杰低声说,“你发什么疯?”
“我不知道。”查尔斯咬着牙,“这两个孩子……肯定……它们肯定不是人类。不可能是人类。我不是想抛……好吧,我是……不,我认为……岛上才是它们的家。他们属于这里。”
他越往后说就对自己的话越确信无疑,越往后声音里情绪就越坚定激扬。那种冷静、镇定而又充满魅力的决策力仿佛回到了他的身上,毫无疑问,他信任自己的判断,将之视为真理。
“它们属于我们。”杰说,“是我们怀上的,是我们生下来的。我们既是父亲又是母亲。这座岛算什么?它又不能生。”
查尔斯当然不可能反驳这种事实,然而他摇着头,努力地思考着该怎么说服杰。
不是说他不想要孩子……好吧他确实不想要,而且从一开始就不想要,但自己生下来的孩子当然和领养来的有本质的区别。
嘴上说得再怎么好听,再怎么强调“领养的和亲生的没有任何区别”,那也只是喊口号而已。不如说正是因为拼命宣传和强调“没有区别”,恰恰证实了理论和实际之间的鸿沟。如果真的没有区别,人们根本不会注意到这种事,就像街边的行人一样普通和自然。
但查尔斯不想要这两个孩子。甚至他可以说假如他们真的领养小孩,他会爱领养来的孩子远超过自己生的。
这两个婴儿……它们是什么东西?甚至更深入地思考一下,他和杰变成了什么东西?
杰其实很清楚他的想法,然而杰固执地抱着孩子,抚摸着他们的脸,亲吻着那些柔嫩的脸蛋。他喃喃地说:“我一直想要孩子,你知道的,查尔斯。我不会抛弃他们。”
“但是……”
“你为什么这么害怕?”杰猛地抬起头,咄咄逼人地问,“到底有什么好怕的?就算他们不怎么普通,就因为他们和其他人不一样,你就不爱他们了吗?”
“但是……”
“真可笑。我不想这么说,可是,查尔斯,你现在的表现就像我们的父母。”杰冷冷地说。
哪怕是在剖开自己的肚子,鲜血像摇晃后猛然开启的汽水瓶一样狂喷而出的时候,查尔斯的面孔也没有此刻这样苍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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