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生灵,无论是大点的鹿还是小点鸟雀、兔子都不见踪影,好像那些小动物都知道即将发生点什么似的。
在选定的位置,他们清理了碎石和枯叶,用洁白的亚麻布将地面隔开,又在上面铺上柔软的棉布。大一点的石块搭建起小小的圣坛,周边摆上黄金的烛台、酒杯、圣器和大捧的野玫瑰。
一切准备就绪了,在皮耶罗的祝词中,玛格丽塔和拉斐尔交换了戒指,喝下杯中的葡萄酒。喝酒时,皮耶罗注意到,不像是拉斐尔一饮而尽,玛丽格塔先浅浅地啜饮了一口,然后才慢慢地喝光了它。
又一个不祥之兆,皮耶罗想。他冷眼旁观,清楚只有拉斐尔一人沉醉于莫大的喜悦之中,玛格丽塔并不像他那样快乐和忘我。
婚礼的大部分时间里,她都平静地凝视着拉斐尔的神情,为他向她投去的每一次注视微笑。
“你今天没有佩戴珍珠呢,亲爱的。”皮耶罗听到拉斐尔柔声问,“终于对它们失去兴趣了么?”
“我还没有对它产生兴趣呢,拉斐尔。”玛格丽塔告诉他,“我知道某一天会,但不是现在。我只是对它有一种预感,大概地意识到了一些东西……往后我不会再佩戴珍珠了,亲爱的。你送给我的臂环就很漂亮,我会戴上的。”
拉斐尔似乎是了然地点了头。
他们省略了大部分的婚礼仪式,同样也省略了送入婚床的那一步。按常规的情况说,新人要在见证者的面前履行彼此的责任,换句话说,就是公开进行夫妻的活动。皮耶罗不情愿凑上去,拉斐尔和玛格丽塔倒是都不在意——也不是完全不在意,拉斐尔是有点疑虑的。
“恐怕会吓到他。”拉斐尔对玛格丽塔说。
“就像我之前说过的那样,拉斐尔,他的胆子是很大的。”玛格丽塔意味深长地说,“他其实已经意识到了……但决定假装自己没有发现。很聪明。缺乏好奇心是个优点。”
皮耶罗匆匆离开了他们,身后是一高一低交错重叠在一起的笑声。拉斐尔的笑声明快爽朗,玛格丽塔的笑声低柔如溪流。
彻底远离他们之前,鬼使神差般的,皮耶罗回头看了一眼。
乳酪般的皮肤,渗透着樱桃酱般晶亮甜蜜的色泽。交缠的四肢压进厚实的棉布里,玫瑰花瓣被波浪带得泼洒飞扬。
树木的枝叶微微晃动,叶片摩擦得簌簌作响。
有意——但更多是无意的,皮耶罗淡出了拉斐尔的生活。
他毕竟有教务要处理,而拉斐尔也毕竟是举世闻名的大师。很快的,新的画作订单就被送到了拉斐尔的手中,圣父也给了他新的任务和新的要求,拉斐尔要么就足不出户地待在画室里,要么就出现在某个权贵的宴会上,做着那些他驾轻就熟的交际。
流言有很多。
拉斐尔肆无忌惮地带着玛格丽塔到处走——好似完全不明白这样一个绝世的美人儿出现在眼前时人们会作何反应一样,他也一如既往地慷慨,将各种人带回家中,招待他们,请他们参观,与过去不同的是玛格丽塔在他的家中。他们结婚了,是的,可那是未曾公开的婚礼,玛格丽塔的形象可想而知。
有更多的流言。
玛格丽塔的流言,真真假假,皮耶罗懒得分辨。偶尔拉斐尔依然会和他在酒馆中打发时间,拉斐尔的笑容依然璀璨和美丽,他比起过去沉静了一些,皮耶罗并未提及那些大街小巷里的肮脏话语,是拉斐尔主动说起的。
“你知道,她就是那样的。”拉斐尔说,用一种皮耶罗无法解读的意味深长的语调,“她——从看到她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她就是那样的。”
“你是说‘他’。”皮耶罗主动戳破了。
“他?噢,他很好,比我想象得更温柔和热情,真诚,但有些笨。”拉斐尔的笑容里多了些柔情,“很年轻,缺乏经验,急躁,毫无疑问地可爱。他很有感情。几乎有感情得有些绝望……”
“你确定这些词不是在说你自己?”
“我嘛。”拉斐尔喝着酒,“我早就知道了。”
皮耶罗确定了从为他们主持婚礼的那天就知道的事:“你疯了。”
“难道不是这样么?知道更多的人总是更疯狂。”拉斐尔说。
他们匆匆分别,皮耶罗启程去了自己的教区。临别时玛格丽塔也到场送他,她看上去一如初见,神秘,寡言,美到不可方物,更增添了许多诱人的迷离之感。那双大大的眼睛望过来时,皮耶罗确凿无疑地看到了其中涌动的饥饿与情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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