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再演练一回。
兰熙雯依旧执剑起舞,兰虹月则在最后方击鼓,漆黑的小鼓以麻绳系牢搭在左肩上,右手配合曲谱击打,这次的乐舞有安定心神之效,也能造就幻术,使观赏者如临仙境。不过乐舞的效力越好,就越需要兰虹月掌握快慢,乍看是他配合兰熙雯,其实是由他主导一切,一旦失误或失衡,生成的法术咒力就会反噬。
兰熙雯虽然自幼受宠,可是唯独在练习家族的乐舞上会被父母严格训练,兰虹月也连带要陪着妹妹刻苦学习这些。
即使不提这些乐舞衍生的力量,单单是举鼓击打半个时辰也够累了,兰虹月还记得他小时候练完,隔天都会抬不起手,忍着眼泪逃到凤先生那里。凤先生会帮他敷药,可是等休息完隔天又会被送回家。
凤先生说:「你毕竟是兰家的孩子,不能逃避责任。」
兰虹月不曾反驳这说法,只是会在心中疑惑,为什么那些事情是他的责任?只因他生来是兰家的孩子?他一点也不想管那些事,但是为了能安稳度日,也只好照着他们的安排做事。他对那些所谓的责任,都是谨慎而且努力的,因为一旦做不好,父母就会严惩他。
「啊,父亲,母亲,怎么不去死呢?」兰虹月击着小鼓,面无表情盯住妹妹的舞,默默在心里想着,这种心声倒没有激起他多少情绪,就像是日常牢骚或偶发的感慨一样,他忽然感到厌烦了。
明明是大哥,却要看妹妹的脸色,正因为是大哥,许多事都要拿捏分寸,就要担负责任,兰虹月对这样的日子感到无趣、厌烦,却又不知何时是尽头。即使到了千里外的佶良城,他过的日子也没有改变。
「哈!」兰虹月击着鼓,配合着唱和、吆喝,神色漠然,不过兰熙雯和其他人都投入了表演中,台下的观眾也像置身仙境,流露欣喜神色、甚至表露痴态,仰望着兰熙雯的舞姿。
不知为何,兰虹月心里忽然有种古怪的感觉,好像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这样不起眼、隐于后方的他,但是怎么可能呢?绝对是错觉吧,他生得很平凡,即使没有兰熙雯,也有可爱的兰茗,就连兰悦都生得比他特别,虽然有些胖却也可爱,五郎、六郎也比他活泼开朗,又有谁会多瞧他一眼?
恐怕也就凤先生一个会比较关怀他了吧?
他击鼓动作一定,唱声倏然收住,目光凝定直视前方,开始觉得有些渴了,此时和那些杂念相比,自己吃饱喝足睡够了应该更重要才是。
***
晨光中,叶梢上的清露映着一个小世界,宸煌念头一动让它消散,无心去关注任何事,不经意想起先前在水畔见到的那株兰草,他知道那棵小草正是兰家那个女娃的哥哥,再想到了师父那番话,不以为然轻笑出声。
不过都是一棵草罢了,他对自己的毛病都没輒,那些小草能有什么办法?
他百无聊赖的搜寻兰草们在做什么,发现他们正在舞台上认真表演乐舞。那些表演也是一种阵术,少女舞姿颯然,笙簫笛音皆悦耳不凡,可是隐隐渗入眾生内心的却是一阵阵鼓声和清亮的呼喝喊唱。
宸煌暗中关注击鼓少年的表演,不知不觉变成关注那少年。他在想,少年好像戴了一层面具,下了台虽然和其他弟妹有说有笑,也会和妹妹拌嘴,可是那些情绪不像是真的,或者说不全然是发自内心。
在谁也不会留意的时候,那少年会露出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的眼神,好像这世界很无聊,一切都很没意思。他彷彿在看着另一个自己,不过他和那株草仍是不同的。
眾生之中也有许多这样的傢伙,虽然活着,但活得像行尸走肉,只不过那少年还不到这种地步,因为他看到少年吃喝时的样子很专注,满足时也会流露出愉悦的神情,而那一点点的快乐好像在无形中传到他这里,当他收回神识时发觉自己在微笑。
宸煌抬手轻抚唇瓣,心中满是疑惑,他也不懂这是何缘故。他又悄然观察其他的兰草们,那个叫兰熙雯的吃东西很慢,虽然举止优雅,但女娃的心思全然不在饮食上,而是偷偷看着附近另一个虫族孩子。
至于其他兰草,有个微胖的小少年吃得比之前那少年还认真,可以说是热衷饮食了,简单说是个贪吃鬼而已。
宸煌感到无聊,又看回原先那名击鼓少年,那少年就像捕捉到他的神识似的猛然转身,他当即心虚撤走,待在椅榻上慢慢垂首,狐疑低喃:「不可能察觉才是。」
***
刚走出食堂,兰虹月猛然转身,后方跟上来的桐梦被他吓一跳,一旁兰悦也差点抖掉手中馅饼,他瞇起眼左右扫视道:「我从刚才就觉得好像有谁在暗中看我。」
桐梦身为他的随从,一听就慌忙说:「真的么?可我没有感觉,是何时开始的?」
兰虹月继续往前走:「稍早我在台上击鼓时就隐隐有这种感觉,不过现在又没有了。或许是我多心了。」
兰悦插话说:「会不会是鬼怪?哥哥你不是换了房间,原本那间房说是闹鬼怪,现在鬼怪可能依附到你身上了。你快回去念几遍清净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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