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正在钻研棋盘中的棋势。
听到声响,少女转头望来,萧寻初倏然对上一双黝黑的明眸。
只见那少女之眸静如秋夜平湖,似雨水洗过的暮色,无悲无喜,却说不出的清亮灵性,有如沐月灵珠。
萧寻初手中的柳条掉到地上,身体猛然后退两步,却撞到窗框上,痛得他“啊”了一声。
萧寻初没想到会见到一个女孩子。
他家中只有兄弟二人,平常亲戚走动也少,他几乎没怎么见过年龄相仿的女孩,不等他自己意识到是怎么回事,已忽地慌了神。
一时间,他脑海中只疯狂窜出“男女有别,礼不亲授”、“男女八岁不同席”、“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封建礼教,他平常压根不觉得不遵守院规乱闯是什么大事,这一刻却突然后悔起来,顿有一种偷窥女孩被发现的窘迫。
而且不知为何,一见对方的脸,他就突然说不出话了,不如说连直视都不好意思,等回过神来,他已经满面通红,连剧痛的后脑勺也顾不得。
这一刻,他已经反应过来对方是谁了——
谢知秋。
这个称呼出现在脑海中。
外人没法知道太多深闺姑娘的事,但他先前也听说过名士甄奕收了个年纪与他们相仿的女孩作弟子。
这件事实在稀奇,甄先生在学生中口碑又很好,他们在外面的书斋内已经议论过很多轮了。
他知道很多同窗都异常好奇谢小姐的长相,还有人起过偷溜进内舍看看的念头,只是学正管得严,这种计划大多夭折,他们中途就都被抓住赶回去了。
萧寻初之前也并非完全没见过谢小姐,偶尔有几次,他在花园和书斋外瞥到过谢小姐的身影,只是对方多戴帷帽,根本看不清楚。
可此刻,对方就端端正正地坐在他眼前,两人不过一窗之隔。
萧寻初慌乱至极,自觉犯错,本想道歉,可不知怎么的,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道:“你手上那一子应该落在东五南十一路,十五步内,必斩敌之大龙。”
谢小姐闻言一顿,低下头,真依他所言去看棋盘。
萧寻初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理,只觉得莫名想在对方面前表现一下。以往他与其他同窗之间玩闹也会有争强好胜的情况,可今日似与先前不同。
他不是想赢对方,只是想表现得自己很聪明。
可是过了一会儿,谢小姐皱起眉头,淡淡地反驳:“不,走东四南十二路更好,棋更活。”
萧寻初下意识地争辩道:“东五南十一路赢得比较快,局势也比较稳。”
“不,这样走有破绽,会死局。”
“可以的,我有方法,必能活棋。”
“不行。”
“可以。”
两人一来一往,居然吵了起来。
谢知秋看似清冷,实则要强,她平日里就听多了什么男子学东西快过女子、男子思考更为理性的论调,这个时候莫名其妙有个少年跑来和她较量棋术,她当即便起了好胜之心。
谢知秋一定,将手中黑子放回棋碗中,将两碗一调,指指自己对面的位置,道:“你进来,我和你下完这局。”
两刻钟后,谢知秋手执白子落盘,杀得落花流水,区区十二手之内,便堵死黑子所有活气。
谢知秋收手放在膝上,后背挺得笔直,闭目淡然道:“你输了。”
萧寻初出神地垂首盯着棋盘,好像尚沉浸这一局棋中。
谢知秋偏头看对方的反应。
两人先前争吵过,她担心对方会恼羞成怒,在心里斟酌着应对方法。
然而,约莫半刻钟后,面前那少年抬起头,脸上竟全是豁然开朗的笑意!
“好厉害!”
他毫不吝啬夸赞。
少年看向谢知秋,嘴角弯弯带笑,一双桃花眸睁得清亮,眼底有明光熠熠。
他道:“原来还有这种思路,我完全没有想到!你棋下得真好!”
谢知秋看着对方率直的笑脸一怔,倒不知该作何反应。
原来这人跟她吵归跟她吵,却并不是个输不起的人。
谢知秋肩膀一松,原本绷紧的神经松懈下来。
那少年还饶有兴致地钻研着棋局,他说:“若是先前我先下在这里的话……不,这样的话,你从侧面进攻仍是无活路,那若是走这里……”
谢知秋见他想得专注,没有打扰,反正这一局棋也下完了,她就自顾自转到一旁,低头取了书看。
萧寻初本在研究那盘棋,由于太过投入,全然忘了时间,也忘了自己原本来这里的目的。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再抬起头来时,谢小姐的模样倏忽又映入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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