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署的其余官员面前,其他官员便也纷纷解开钱袋子买花。
这种场合,谁好意思不买?
纵然出来之前刘旭林说好了是要做东请客,但就当前这种情况来说,大家却只能自掏腰包。
怎么地?买花捧花魁,你还要上官出钱不成?
翁贤站在程灵前面,就笑眯眯地买了十支海棠,十支桃花。
不能越过上官去,又不能太寒酸,这里头竟也有学问!
轮到程灵的时候,程灵有片刻没有动弹。
她知道这个时候的自己不能小气,就该也学着翁贤,或与他对比着买同样数量同样等级的花,或比他少上些许,总之多少都要表示个意思。
只要今天不做犹豫地出了手,那她就算是上了道,能够初步融入这个小团体。别的不说,至少与同僚们做个酒肉朋友,应当是没问题了。
可是,但是——
程灵不是小气,她从不小气,她只是心里忽然有些堵。
一两银子至少能买十斗米,这还是在物价飞涨的情况下……要不然一两银子能买二十斗米!
可是在十里春风,一两银子却只够买一支桃花。该说这不愧是神京最有名的销金窟,还是要说,人类的悲喜果然从不相通?
正比如那南宋诗人所感慨: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天下悲苦十之七八,有人在战乱中苦苦挣扎,有人在泥泞里俯身捡粮。
做人,奋斗了,上位了,不是不能享受,但那也该有个底线,有个度量。
一定要靠这样的方式去迎合上官吗?
程灵的手微微抬起……
拿你最珍贵的东西来换
十里春风的舞榭歌台边,程灵微微抬起了手掌。
被灯火映照出波光的夜河中,画舫游来,美人起舞。
程灵抬起的手似要推开那个花篮,又似是在微微停顿。
她在做选择,是为了官途顺畅,妥协于世俗,还是遵从本心,哪怕风霜雨雪?
明月当空,洛河流光。
在这同一轮明月,同一片灯火之下,却有人也与程灵一般,正在做着抉择。
慕容书剑是大将军勇毅侯慕容泓的幼子,打小金尊玉贵,在侯府众人的宠爱中长大。
但慕容书剑却也并非没有烦恼。他天生经脉细弱,无法习武,甚至体格都要比常人更弱些,为此受了不知多少苦。
父母因此对他更为怜爱,可是这种偏宠,却每每刺痛着他的同胞兄长慕容善的心。
慕容善被父母取名为“善”,但实际上他却是一个暴虐狠毒,心胸极为狭隘之人。
虽然明知慕容书剑体弱多病,注定了寿数不长,但慕容善对这个弟弟的嫉恨却是半点也不少。
更甚至,随着慕容书剑一天天长大,侯夫人偶尔透露念想,想要勇毅侯将爵位传给幼子,这就更加戳到了慕容善心头的恨处。
慕容善表面上不动声色,甚至在侯府的时候他还刻意扮演着爱重弟弟的好哥哥形象,为此取得了父母的信任。可到了外头,他却每每用着极为阴毒,而又不着痕迹的方法打压慕容书剑。
权贵的圈子里,总有一些年轻人会混在一处玩耍,慕容善借口陪弟弟走动散心,就总将慕容书剑往自己的狐朋狗友中带。
在这期间,慕容书剑听多了诸如:“这个病秧子也就是命好,投了个好胎,要不然谁搭理他?”
“他还能活过今年吗?瞧那风一吹就倒的模样,怕不是来个三岁孩童都能碾死他吧!”
“当真是慕容氏之耻!五胡当中,当数慕容氏最为勇猛,归顺我朝后,更是名将代出。他慕容书剑还好意思叫书剑,照我看,该叫鼠贱才是!老鼠的鼠,贱人的贱……哈哈哈!”
“慕容老鼠,嘿嘿嘿!”
“慕容贱贱,咯咯咯……”
“瞧瞧,他脸白了,又红了,真是生得美啊,弱不胜衣,如玉堆霞,我见犹怜啊,哈哈哈……”
“……”
一声声,一句句。言语不是言语,是风霜,是刀剑,是毒汁,似有若无,似远还近,似虚还实。缠缠绕绕,如蛆附骨般纠结在慕容书剑的身边。
他若发怒,人家只需死不认账便成。
最开始慕容书剑还会去寻慕容善为自己做主,可慕容善却从不信他的言语,反而倒要呵斥他心眼太小,人太敏感,误会了他的朋友。
慕容善还擅长打个巴掌给个甜枣,每每在人前呵斥了慕容书剑,背后又给他买来各种讨他欢心的小物件,摆出兄长的姿态,温柔劝哄他。
如是三番五次,来来回回,慕容书剑被慕容善给治得晕头转向,有时候明明察觉到了慕容善的恶意,想去父母面前告状,却又无从告起。
慕容书剑有心与慕容善拉开距离,不再与他出门去寻那些狐朋狗友们玩耍,可慕容善在父母面前巧舌如簧,总有万千种理由将他带出门。
草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