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锦元一双虎目严厉盯着跪在堂下的林子欢,“林子欢,这几人所说的,你殴打你父亲的事,可是属实?”
林子欢眼睛还是发红的,半晌才艰涩开口,“是。”
轰的一声,围观群众顿时炸开了锅。
隔着一道围栏,众人便议论纷纷起来。
“天呐,看这年轻人生得一副好模样,竟然是个不孝之徒!”
“他这辈子都完了吧!”
“连生父都敢打,似这种恶徒,死个一万遍也不冤!”
这人刚刚说完,就被一道清脆的女声愤怒地顶了回来,“你说什么!他只是打了人而已,大不了也打他一顿,凭什么就要死!”
这人顿时怒气冲冲回头,看见是一个衣着富贵、身边还有护卫跟随的小姑娘,气势上就矮了一截,但他自认有理,还是梗着脖子道:“他打他老子,他就该死,大伙儿说说我说错了吗?”
人群顿时响起一片“没有错”的附和。
安墨懵了,她以为自己有理,可是没有想到,在人群之中她反而是个异类,她不甘愿,用力喊道:“可他爹是个烂人,他爹到处勾三搭四,他爹对他也不好!”
“他爹对他不好他就能弑父吗?”
“乖乖,那可是亲爹啊,他连亲爹都能打,那他岂不是发了霉的泔水桶,又臭又烂?”
“他爹就是日夜打骂他,他是儿子他也得受着!”
“他不过是丢掉一条命而已,他老子可是被他打了啊!他这条命都是他老子给的,打了他老子就是不要命了!”
群情激奋下,安墨抵挡不住后退了一步。
她眼圈不禁微微发红,侧头看向公堂内,却正好与转头看过来的林子欢对上了视线。
周围人都在喊着“处死他处死他……”,而安墨对上林子欢布满血丝的双眼,不知怎么的视线就模糊了。
看见那个小鸟一样的姑娘对着他流泪,林子欢双眼剧烈一颤,狼狈不堪地转回身避开她的目光。他仍是跪着的,脊背却比原先佝偻了许多。
公堂外的围观百姓群情激奋说要处死林子欢,李锦元面色前所未有的严肃,他摆摆手,衙役们立刻敲击棍棒,威吓围观百姓肃静。
那些搅乱公堂的嘈杂之声顿时消停了下去,只剩下一点点窃窃私语。
李锦元垂眼看向林子欢,“说罢,你为何殴打乃父?”
不等林子欢开口,永昌伯忙道:“殿下,您问错了,他是想要弑父,他的罪名何止殴打啊!他是想要活活将我打死啊!若不是家里亲戚下人阻挠,只怕此刻能上公堂的就只有我的尸体了!”他说着说着竟嚎哭了起来,“可怜我辛辛苦苦生养他二十年,临了竟然恩将仇报,真是前世冤孽!前世冤孽啊!”
永昌伯其实也才四十有一的年纪,正是壮年,却显得十分老态,此时捶足顿胸地诉苦,顿时引来了一大片同情,哪怕不屑他人品的两名少尹此时也不禁面露恻然。
李锦元却不屑一顾,这永昌伯嚎得大声,却是光打雷不下雨,连一滴眼泪也没落下来,比起对儿子失望,他看起来更像是不遗余力你地要将儿子往地狱里头踩,究竟是什么样的父亲,能对如此优秀的一个儿子怀有这般大的恶意?
因为遭受过亲生兄长的诬蔑和迫害,李锦元对亲缘并不像寻常人那般执着,比起林子欢殴打父亲这种违逆人伦的恶事,他更觉得是永昌伯活该,换做他有这种父亲,他也恨不得将他打上一顿,但心里这样想是一回事,真正做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了。林子欢这个人,怕是废了。
心中这样想,李锦元开口道:“永昌伯,本王没有问你。”
永昌伯顿时住了嘴,只是仍捂着脸时不时哎呦几声,生怕人家不知道他哪里被打了。
李锦元复又开口询问林子欢。
林子欢明白出了这事,自己拼搏了多年的官职基本保不住了,但他并不后悔。他规规矩矩磕了个头,才慢慢开口将事情叙述了一遍。
原来几日前,林子欢已经跟御史中丞家的千金定下了亲事。
“母亲常年抑郁成疾,为了让母亲高兴,我答应了亲事,想要和御史中丞家结亲。”
李锦元点头,子女为了让父母宽慰而成亲,这事儿理所应当。
“可昨夜,父亲忽然到我母亲房中,说有一门更好的亲事……”
原来永昌伯想要将长子的未婚妻换成商户女,就为了那商户许诺的巨额嫁妆。
永昌伯夫人江氏自然不肯,两人便争执起来,其间永昌伯提了一个更过分的要求,说长子已经是禁军副统领,前途无量,哪怕取个商户女也没什么,而次子难以寻到好亲事,又不能白白得罪御史中丞家,提出将御史中丞家的那门亲事换到妾室所出的庶子身上。
林子欢一字一顿,说得极其艰涩,到最后隐隐听见泣音,“我母亲听得此言,怒急攻心,便过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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