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雍刻意压住心中的慌张,将那张便笺撕得粉碎,干巴巴地挤出一丝笑容:“自然要坐下来,陪邵先生说会儿闲话。”
“绝不是闲话。”邵先生立即纠正道。
“是,是。”赵雍只得佯着陪笑,心中已老大不高兴,无奈对方来头太大,不敢贸然表露。
想着通过“失物招领”的方式,贿赠张文明张老太爷三千多亩官田,难道这事儿被人捅到京城了?
在荆州城,虽然这是公开的秘密,人们大多只是私下里传传,并没有人存心恶意就此大做文章。
毕竟自己家乡出了一个首辅,对本地大有好处,无论是政策扶持上,还是精神上或名声上。
但如果被捅到京城,传到张居正政敌的耳中,借此弹劾他,那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虽然京城的尔虞我诈、刀光剑影赵雍没有切身感受过,可作为一名久浸官场的知府而言,完全可以想象,首辅的位子每天得有多少双眼睛盯着。
所以,此刻赵雍的一颗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邵先生望着依然杵在原地的赵雍,微微笑道:“既是如此,那请赵大人就坐吧!”
“好,好!”
“来,喝!”邵先生说着,给赵雍斟上满满的一杯酒,“干!”
“干!”赵雍嘴上应着,不得不奉陪,其实心里哪有情绪?急着想要问明详情,只是因为着急,一时不知如何切入正题。
偏偏这个邵先生丢下话题后,似乎压根儿不记得了这一茬儿,只是一味地劝酒。
见两位姑娘坐在旁边,挤眉弄眼地看热闹,邵先生便朝她俩儿一拍巴掌:“咱爷们儿不喝闷酒,来,唱两首曲儿。”
两位歌女不敢怠慢,立即琵琶一拨,檀板一敲,丹唇轻启,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
唱的是一首《南商调-山坡羊》之《钱是好汉》——
世间人睁眼观看,
论英雄钱是好汉。
有了它诸般趁意,
没了它寸步也难。
拐子有钱,
走歪步合款;
哑巴有钱,
做手势好看;
流氓有钱,
姑娘们点赞;
地痞有钱,
撒点儿狗粮也叫行善。
实言,实言,
如今人,敬的都是钱,
若没钱,全翻白眼给你看。
……
两位歌女一唱一和,虽然不是十分美好,却很卖力,尤其对钱那种崇拜和欲望的眼神,刻画得入木三分甚是得体。
“妙!”
“妙!”
“有钱就是爷!”
邵先生拍掌连声叫好,继而又打趣地道:“不过像赵大人,有权也不错哇!再来,接着唱。”
两位歌女又开始咿呀咿呀唱开了。这回唱的是一首感情描写极为细腻的《罗江怨》——
临行时,扯着衣衫,
问冤家,几时回还?
要回,只待桃花、桃花绽。
一杯酒,递于心肝,
双膝儿,跪在眼前,
临行嘱咐,嘱咐千遍:
逢桥时,需下雕鞍,
过渡时,切莫争先,
在外,休把闲花、闲花恋。
得意时,及早回还,
免得奴,受尽熬煎,
那时,方称奴心愿、奴心愿。
……
此曲儿一了,邵先生却不满意,嚷道:“酸不拉几的,女人果真有这么温柔?两性之间,不是猜忌多于信任,索取多于付出吗?来来来,你们弹一曲《马头调》,听咱给你们和着调子,唱一首地地道道京城流行的好词儿。”
赵雍心里像猫子抓,如坐针毡。
邵先生却兴致盎然地要听曲儿,听完了两首,犹不尽兴,还要主动请缨自己唱……我的娘啊!若不是一箭穿心,赵雍直想拍屁股走人。
邵先生跟着琵琶檀板声,吊着嗓子真的唱起来了——
久闻姑娘名头大,
哎呦喂,见面也不差?
脸丑脚大,
浑身腌臜,
赛如夜叉。
桌面上,何曾懂得说句矫情话?
开口令人麻,
若问她的床铺儿,
放屁咬牙说梦话。
一张臭嘴,
焦黄的头发,
虱子满身爬。
唱曲儿,好似狼叫人人怕。
又不会弹琵琶。
关上灯,嘿嘿,也只能玩后庭花。
……
此曲一了,两位歌女满脸臊红,其中一位还翻了翻白眼,不过稍瞬即逝,旋即又赔上笑容。
邵先生本相貌非凡,这会儿却唱了一首黄腔荤曲儿,让人觉得很是滑稽。
就连六神无主的赵雍,也感觉此曲儿新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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