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恒虽然逼着邹元标叫他叫“哥”,可邹元标始终觉得自己身份地位严重不符,所以自那次在水莫居喝酒之后,再也没有与水墨恒见过面。
而且,心中多少有些激愤,因为写了一个晚上的奏疏被水墨恒烧掉了,没有送达皇上手中。尽管水墨恒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救他,可他暂时还不认同。
水墨恒也清楚,就邹元标这性子,如果自己不主动,他绝不会找上门来。所以这天特意邀约,而且还约了张敬修。其实,是有心将这他们两个关系拉得更近一些。
地点依然选择在水莫居。
张敬修先到,像京城所有的人一样,对天上人间很感兴趣,一来便问七问八。
可水墨恒的心不在这上,敷衍解释两句后说:“君平兄,今天请你来,是要介绍一位朋友给你认识,像你一样也是进士出身,且年纪相仿。”
“谁?”说到进士出身,张敬修立即肃然起敬。
“你应该不认识。他今年刚刚才高中的进士,现任刑部观政,名字叫邹元标。”
张敬修摇头,确实不认识。
水墨恒简单地把邹元标介绍一番,只是着重强调他的义气、耿直和敢言的一面,而隐去他内心反对张居正严厉苛刻的政策,和强烈反对夺情的事实。
过不多会儿,门子禀报说邹元标到了。
水墨恒起身出迎,很怕邹元标一根筋,到时候酒一喝,什么话都敢往外喷,所以不等他开口喊“哥”便叮嘱道:“一会儿介绍张敬修给你认识。第一,夺情事已翻篇,不可再提;第二,不可攻击首辅的方针政策。”
“就是首辅家的大公子张敬修吗?”邹元标一惊一愣,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嗯,怎么?”
“哥,咱是真心攀不起啊!”邹元标自卑的情绪又在作怪,“要不我还是不进去了吧?”
水墨恒眼睛一瞪:“说什么呢?来都来了,不进去?你还算个读书人吗?怎么一点气节都没有?读书人不是面对谁,都昂首挺胸不改本色吗?”
邹元标蔫了几分,喃喃地道:“要知他来,我就不来了。纸包不住火,若日后他知道我上疏反对夺情,肯定会恨死我了。”
“刚说什么来着?不允再提夺情的事。”水墨恒又没好气地白了一眼,硬是将邹元标扯了进去。
倒是张敬修比较热情,见水墨恒领着邹元标入来,起身客气地打了一躬,连忙自我介绍道:“邹兄好!我是张敬修,可叫我张兄,也可叫我君平兄。听闻邹兄聪慧过人,有神童之美誉,今日一见,真是幸会幸会!”
见张敬修满脸的笑容,而且说话时还分明带着几分钦佩之情,水墨恒放心了。想当初见汤显祖时,张敬修可是一脸的漠然,甚至嗤之以鼻。看来邹元标是他的菜。
不过也确实。
邹元标好像总缺乏一股信心,给人一种底气不足的感觉,所以看上去属于弱势群体、需要被保护的那种,与汤显祖身上彰显出的那种清高、傲慢的精神气儿相差甚远。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张敬修觉得自己很有优越感,对邹元标第一印象非常的好,表现出来的态度自然也就十分诚恳。
然而,面对热情的张敬修,邹元标却表现平平,显然有些怯生生的感觉,虽然拱手施礼,却不敢以“张兄”或“君平兄”相称,讷讷地接道:“张大公子,过奖,过奖。”
张敬修脸色一沉:“邹兄别这么称呼,多见外!既然你能入水兄的眼,那咱以后就是兄弟。”
水墨恒对张敬修的表现比较满意,拍着邹元标的肩膀,说:“听见了吗?还不将称呼改过来?”
“是,哥。”邹元标点点头,冲张敬修道,“既然张兄不嫌弃,那我就这样称呼了。”
“本该如此,这才叫兄弟嘛。”张敬修爽朗地笑了,继而醋醋地说道,“我嫌弃个啥子?羡慕还来不及呢。邹兄你不想想,偌大的北京城,水兄就承认你是他弟。我想叫他哥,可他就是不让。不信,你问他。”
水墨恒直摇头:“也别说得这么可怜兮兮的嘛。”
“事实就是这样啊。”
与张敬修也不用见外,所以开玩笑地说:“不过,我是真不想与你结拜。北京城,甚至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与你爹一向交好,若与你结拜,岂不是平白无故矮了一辈儿?”
“几个意思?”张敬修脸色立即一拉,在这里他也从未将自己当外人,本来水莫居就是他的老家,敏感地抓住水墨恒的话头,“照你这么说,我岂不是矮你一辈儿?”
“咱是兄弟吗?我什么时候拿你当晚辈了?”
“这倒是没有。”
“那不得了?”水墨恒拉着邹元标、张敬修坐下,突然产生一个想法,当即当作“预谋”说了出来,“今天请你们,就是要结拜为兄弟嘛。”
“真的吗?我们可以结拜了?”张敬修喜不自胜。
“我,我……”邹元标却显得十分局促,坐在哪儿不是很舒服自然,有点手足无措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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