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恒在张居正的示意下,选择对面而坐。
张居正面色凝重。
这也在水墨恒的意料之中。
“陈太后可好?”张居正是主,先开话题。
“她心情还不错。”
“你如何知道我坐三十二人抬的大轿回乡?”突然来一个九十度大转弯。
“先生,我知道的比这多多了。”水墨恒回答时,并没有故意炫耀的意思,只不过实事求是而已。
“知道你很妖孽。”张居正也不纠结,“可是,这事儿需要向皇上解释什么呢?有这个必要吗?”
“解释一下,对先生有好处。其实,搬到天上人间的前夕,我就提醒过先生,做任何事情一定要先想到皇上。先生如今大权在握,需要将自己的姿态降低,而不是抬高。”
水墨恒自以为这番话说得诚恳、善意、谨慎、没毛病。
可张居正并没有给好脸色,逼问道:“在你眼中,是我膨胀了?”
看来,张敬修把这个词传达过去了。
但是,在张敬修面前,可以肆无忌惮地表达自己的想法,甚至带着一肚子怒气去指责;可在张居正面前,就不能这样随心所欲了,水墨恒表现要平静得多。
回答时,也不疾不徐:“低调的好处,总比高调多。先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从不缺高调。”
顿了顿,又补充几个字:“这样容易招人嫉妒。”
虽然没有正面回应“膨胀”与否的问题,但字里行间表现出来的态度已是非常明了。
“谢谢你的提醒。”
“先生,希望你相信我的判断。”水墨恒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带着央求的语气了。
“你到底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皇上?”
水墨恒被问得一愣,没想到张居正反过来将他一军。这一问,问得着实刁钻。潜台词是:我为什么要向皇上解释?是不是担心皇上不够宽容大度?
所以,水墨恒愣过之后,直言道:“先生如果这样想,那咱就没坐下来谈的必要了。”
张居正也立马意识到了,叹口气说:“是啊,咱俩是有好一阵子没坐下来好好聊聊。”
水墨恒跟着叹口气:“先生,我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我俩之间似乎变得有些见外了。”
“你现在与我作对的时候多了。”张居正看着很认真。
“比如呢?”
“远的不说,近的如夺情事,温玉别苑事等。”
“那先生有没有想过,到底是因为我变了,还是先生变了?”
这次把张居正也问得一愣。
水墨恒掏心掏肺:“我觉得,我还是之前那个的我,对先生、对皇上、对太后的心没变。之前也与先生冲突过,比如:高拱离京、王大臣、左掖门事件等,但那时的先生,似乎没有那么大的情绪。”
“说来说去,你还是说我膨胀了呗。”
水墨恒没有否认,继续自顾自地说下去:“我让敬修兄传话,无论之前还是现在,每当我与先生政见相左时,最后的结局,是我的决定对先生有利,还是先生的决定对自己有利呢?”
张居正沉默不语。
“比如:高拱罢黜离京,我将他送出京城,最后先生也来了,说明你也不想看着一代勋臣孤零零的离开。先生来送他,至少堵住了说你挤走高老那些官员的嘴;”
“再比如:左掖门事件,先生使用手段逼迫朱老致仕,这事儿若还原真相,不知外界对先生如何评价;先生最后让朱老荫一子、光荣退休,皆大欢喜;”
“再比如:夺情事,先生执意要出一口气,廷杖自己门生,到头来心里舒坦吗?咱先不谈‘夺情不守制’如何遭人诟病,先生对天下读书人士人,挑起的仇恨难道还不大吗?”
“先生刚刚还提到温玉别苑的事,不瞒先生说,这是我与敬修兄商量出来的。先生日理万机,每天需要耗费大量的精力,而情欲是耗费精力之最,色字头上一把刀……”
“放肆!”
张居正豁然站起,面色铁青,戟指相向。
张敬修一直在外头,不敢离去,听见父亲一声怒吼,不管三七二十一,慌忙破门而入。
“爹,冷静冷静……”
“滚,谁让你进来的?”张居正大吼一声。
“爹,稍安勿躁……”
“还不滚?回去好好跟你算账,吃里扒外的不孝之子。”
张敬修杵着不动。
水墨恒冲他抬了抬手,示意他出去,不用担心。
张敬修与水墨恒确认一下眼神,第二次悻悻然转身退出,只是这次更加担心。
空气凝滞片刻。
张居正稍作平复:“这么说,你知道温玉别苑的事?”
见张居正仍然黑着脸,水墨恒索性摊开了说:“先生是指戚大帅送你胡姬一事吗?”
“我就奇了怪了,这件事儿滴水不漏,我自问一向谨慎小心,你是如何得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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